西蒙家族依照彭格列家族上層的指示将分配到的物資分發給卡塔尼亞貧困的居民,贊揚聲頻頻響起,卻因為西蒙家族在施助時僅僅是提到彭格列家族而使得彭格列名聲大噪,西蒙家族則是默默無聞,很少有人提起。科紮特在五月中旬來到了艾德鎮。就像喬托前一年在來信中提過的,卡塔尼亞的道路都被政府翻修,艾德鎮也不例外。和八年前回到這裡的時候相同,科紮特不緊不慢地走在通往艾德鎮的小道上,穿着筆直的黑褲,一身粗面料的白色襯衫外套着一件灰色馬甲,頭上歪歪斜斜地戴着頂布帽。不過他這次不再隻是背着一架手風琴、一邊略低着頭前進一邊時不時看看自己沾滿了泥水的褲腳。這一次他帶着幾車的食物、衣物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在平坦的小徑上,遠遠地就停下了腳步,望了眼艾德鎮,便回過頭對駕着馬車停到他身後的幾個青年笑笑:“好了,就像之前說的一樣,你們過去吧。”語罷,他還不忘提醒:“别忘了鎮子外面還有個貧民窟。”幾個青年相互看了看,都情不自禁地審視了一番馬車上标記的彭格列徽章。“可是這樣真的好嗎,科紮特先生?”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口問道,“其實發放的物資裡有一大半都是西蒙家族出力……一直都隻說彭格列的名字,不太公平吧?”“有什麼不公平的呢,”也不因他多餘的問題而發火或是不耐煩,科紮特翹起嘴角,語氣溫和地回答:“隻要能衣食無憂、不用再擔心被子彈打中,是誰改變這一切都不重要。”他們不太認同地又對看了一眼,想要再說點什麼,最終卻還是被科紮特一句微笑的反問駁得無話可說:“我們想要的是生活,而不是什麼榮耀,不是嗎?”小夥子們都歎了口氣,看着他自覺地退到道路的一旁給他們讓出路來,也隻好逐個向他道别,駕車駛向前方的艾德鎮。科紮特伫立在原地許久,凝望着他熟悉的鎮影,半晌才轉身,獨自繞到鎮外小山坡上的那間舊農舍,将他事先買好的一捧白百合擱在農舍院内一座無名的墓碑前。他不會忘記這裡埋葬着一個女孩兒,生前想要買一束百合花送到母親的墳前,卻沒有完成這個心願。在墓邊坐了一會兒,科紮特站起身走出農舍,又頓足偏首看向艾德鎮的方向。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站在這裡能夠看到那間猶太教教堂,還有教堂外大片的狗尾巴草。科紮特想起了赫汀,繼而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父親,蒂芙尼,甚至還有安東尼、安娜和傑克。他們都曾生活在這裡,但留下來的卻少之又少。科紮特曾經很希望在艾德鎮恢複他記憶中的安逸和平時,他能夠再回到這兒,親眼看看這片他無法割舍的故土。然而此時此刻,他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這麼做。他知道,這幾年以來他的改變太多,正如從前艾德鎮的改變一樣,他們彼此都感到陌生。但即便有了這種改變也還能這樣站在遠處看着艾德鎮走向新的未來,對科紮特來說已經是再幸運不過的事。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期望的不過就是西西裡備受苦難的人們期望的,隻要清楚他們即将迎接他們希望的未來,那麼能不能享有榮耀、享有這份自豪感,都已經不重要了。“再見,艾德鎮。”拉了拉帽檐,科紮特好像以往一般有些傻氣地咧嘴一笑,“祝你好運。”他想,或許他今後不會再回來。同好友道别似的說完,他轉過身,踏上來時的路,離開了艾德鎮。由于西蒙家族這次來到西西裡的成員隻有四個,在卡塔尼亞的局勢穩定下來以後他們便一起住在了中心城鎮的一幢普通居民屋裡,從艾德鎮徒步走回這個鎮也隻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科紮特回到住所的時候意料之中地看見朱裡正在廚房手忙腳亂地準備午飯,拉吉則是坐在餐桌前改裝着一把手槍。“醫生剛走,”聽到科紮特回來的動靜,朱裡趕緊從廚房跑出來,揮了揮手裡油乎乎的鍋鏟,幾步走到他面前壓低聲音說着:“卡列琳還在睡——你确定我們不需要弄醒她?老實說我懷疑她其實早就醒來了,但是裝睡不想跟我們說話。”科紮特聞言隻是低了低眼睑,面不改色地彎下腰換好鞋,“她想醒來的時候自己會起來的。”“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挑眉上下審視他,朱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睛:“兩個星期都沒進過她房間看看就算了,現在還說得出這種話?”“我不想逼她,朱裡。”與他擦肩而過,科紮特來到餐桌前,拿起水壺替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卡列琳的問題上,我沒有哪次不是自私的。我不想總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強加在她身上,她需要時間來調整,我不能因為自己受不了就去逼迫她在最短的時間内恢複。”原本正專注于改裝手槍的拉吉擡起腦袋看了看他,同往常一樣麻木的臉上沒有多少神情變化,卻是動了動臘腸似的嘴唇,欲言又止。“得了吧科紮特,不要給自己找借口了!”朱裡禁不住有點兒惱火,走到餐桌邊用鍋鏟敲了敲桌沿以引起科紮特的注意,小心翼翼地不敢擡高嗓門以免讓二樓房間裡的卡列琳聽見:“你親眼看着她被截肢,那條胳膊又不是從你身上鋸下來的,難道你還會比她更怕見到她沒了胳膊的樣子嗎?”拉吉被他兇巴巴的架勢吓了吓,再轉過臉瞅瞅科紮特,竟見他好像沒聽到朱裡的話那樣鎮定地喝了一口水。清冽的水淌過喉間,科紮特放下水杯,酒紅色的雙眸裡眸色黯了黯。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又回到了幾年前在萊恩鎮的那個夜晚,聽着褐發姑娘一遍遍地喊着“忘不掉”,不知道該怎麼辦。“朱裡。”良久,他啟唇,語調平靜,“你覺得她會留下來麼?”前一瞬還咄咄逼人的朱裡噎住。科紮特很少用這種語氣對家族成員說話,朱裡不是看不到科紮特近幾年的變化,就好像嫚蒙曾随口說過的,這個紅發青年從很多方面來說都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黑手黨首領,隻是面對同伴時他總會不經意間原形畢露——這也是西蒙家族的幾人依然将他當做科紮特而不是當做首領來看待的原因。“廢話,卡列琳這麼多年為了你、為了西蒙家族做了多少,你比我清楚!”或許是因為他的語氣令人有些心慌,朱裡咬咬牙還是強硬了口吻答他,“她甯可缺一條胳膊也要保住命,說到底不也是為了西蒙家族,為了你!她都做到這種地步了,你說她怎麼可能離開?”“我是說……”他的反問并未得到回應,科紮特微微垂首,眼睫尾端沾上了窗外穿透樹木繁密枝葉灑進的亮光,光斑映在眼球中,随着樹影的晃動而顫了顫,“她還會不會留在我這裡。”還有滿腹的牢騷要倒出來,朱裡卻在聽完他這句話以後噤了聲。“就是因為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才會擔心。”不出意料地得來他這個反應,科紮特沒有去看他,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塊懷表,緊緊将它攥進手心裡:“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一開始就不那麼自私,她會比現在要輕松很多。她不需要壓抑自己的仇恨,不需要在廢墟中因為聽到我在叫她而拼命敲石頭回應我,不需要在我猶豫的時候替我選擇丢一隻手臂。”這塊懷表從一八七二年的聖誕節開始,陪伴了他将近七年。而送給他這塊表的人,陪在他身邊的時間更久。科紮特還記得半個月以前他在城堡的廢墟裡親眼看着那個褐發姑娘的左臂被截下來的場景。那時他握着她的手,告訴她太痛的話可以咬他,可她甯可忍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直至暈倒也不喊疼,不把痛楚發洩到他這裡。其實那個時候科紮特就知道,卡列琳選擇的不僅是丢掉一隻胳膊。她哪怕隻剩半條命也能夠為了西蒙家族硬拼,但她不會允許殘廢的自己再與科紮特·西蒙保持從前的關系。“你知道那時候她問我什麼嗎?”苦笑一下,指腹摩挲着懷表表蓋上雕刻的精美紋飾,科紮特合起雙眼,想要借黑暗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卻在合眼的瞬間覺得自己仿佛墜進了無底的深淵:“她說,‘你想讓我死在這裡,還是就丢一隻胳膊’。她知道我不能失去她,所以她拿這個來逼我做選擇。而在我選擇之前,她已經替自己做出了選擇。“即使是在那種時候……她也在為我考慮。”朱裡盯了他很久,搖搖頭,歎了口氣。他不再說話,拎着鍋鏟回到廚房,繼續做午餐。拉吉也沉默地低下頭,拾起工具對手槍進行改裝。他明白隻要再過一段時間,卡列琳就會恢複——因此他想在那之前做好一把适合她使用的手槍……畢竟她隻剩下了右手。科紮特看着拉吉的動作,緩緩将掌心裡的懷表擱回了衣兜,收回視線朝樓梯口走去,踏向自從住到這間屋子以來他一步也沒上去過的二樓。卡列琳的房間一片死寂,站在房門外聽不到裡頭有任何的動靜。科紮特擰動門把踱進屋,能夠看到房内唯一一扇窗戶被窗簾遮擋了一半,隻留半邊透進天光,斜斜地将屋内劃開明暗兩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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