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言春每日裡陪方犁算算賬、下下棋,便去工棚做一個時辰的活兒,虎頭和小殷給他打下手,幾人也不趕工,累了便歇着。虎頭雖年小力弱,使不動鋸,卻能幫侯爺遞刨子、扯墨線,眼力勁兒比小殷和方犁都強到不知哪裡去了。幾人又鋸又刨又鑿,起初看不出做出些甚東西,過了一月,那船開始粗粗地有了點形狀,頓時把家中老小都驚動了,合家的人跑去看賀小爺做船。連郭韓娘子都抱着娃兒去看了一回熱鬧。
後來有一天,郭韓從鎮中商鋪裡回了莊子,遠遠就見河岸邊圍着好些人。聽說是賀言春在做船,便很不屑地打鼻子裡哼了一聲。及至到了自己院裡,娘子王氏端茶把與他吃了,稍歇了片刻,方犁便也跟進屋來了,道:“剛遠遠看見路上有人騎馬往家走,便猜到是你。今兒怎麼回來了?”
郭韓道:“前陣子你從外頭帶回來的那上好山貨,放在清水鎮這小地方賣不出價,白糟糕了。所以我和夥計們拉去附近郡城一趟,不上幾天就賣了,賺了這個數,”說着伸出幾根手指來,又洋洋得意道:“怎麼樣?你阿兄出馬,你還滿意罷!”
方犁誇贊道:“阿兄做事,自然沒話說!隻是我不過回來的路上順便帶些貨罷了,阿兄交夥計們打理便是了,咱家也不差那幾個錢,何苦這般操勞!”
王氏聞言笑道:“你随他!他在家閑得腳底闆長毛,巴不得借機出去遊蕩!天生是個野馬性子,家裡哪拴得住他!”
自從兩年前郭韓母親去世,王氏便接手當家理紀,如今有了兒子,郭韓在家中越發說不起話,聽了娘子的揶揄,郭韓忙讪讪地道:“夫人此話差矣!難道家裡有錢,便該守着産業坐吃山空?……好容易兄弟來了,說這些作甚?夫人把那好茶尋些來,我與兄弟許久不見,也吃杯茶說說話兒。”
王氏便把孩子交給奶娘抱着,自己親自拿茶去了。這邊郭韓又道:“聽說那一位又起了興緻,做起船來了?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把話放在這兒,就算能做出來,那也是個花架子!能不能下水,難說得很!”
這些年他和賀言春相互瞧不順眼,私下裡沒少在方犁這裡說對方壞話。因而方犁聽了不答話,隻是笑,郭韓便有些惱,道:“罷了,跟你也是白說!你隻會向着他!三兒,隻是哥提醒你,他那船你别胡亂上去坐,倘在河中間漏了水或翻了船,可不是玩的!”
王氏正好找了茶回來,聞言不平道:“三弟,休聽他胡說!他看都沒去看一眼,便有這多廢話!賀兄弟人頂聰明,前兒咱家小子的一個小搖椅不是壞了麼?賀兄弟過來看見了,對着椅子看了兩眼,昨兒便讓人送過來一個新的,又牢靠又輕便,比那舊的不知好哪裡去了!如今他又做起船來了,我看成!”
郭韓便直着脖子道:“婦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搖椅和船是一回事麼?搖椅多大?船多大?人家送你一把椅子,你便向着人說話了?”
王氏哼了一聲,道:“那搖椅老早就松了,跟你說了你怎麼不修?大郎上回坐裡頭,椅腿垮下來,險把大郎頭磕破了!你就會一張嘴邦邦地犟!”
郭韓一聽便急了,忙起身去看孩子,道:“什麼?把我家阿大摔了?怪不得頭上還有些青,快抱來我再看看!……真是的,一屋子人都是幹什麼的?一個孩子也看不住?”
王氏一邊煮茶,一邊道:“罷麼罷麼,這時候裝起慈父來了!十天半月地不落屋,也沒見你對我娘兒倆有甚牽挂處!”
方犁坐在椅上吃茶,順便看兩口子拌嘴,等郭韓把自家小子又交給仆人抱去睡覺了,這才道:“阿兄,你以前時常在漆器坊走動,可曾見過匠人做榫卯機括麼?”
郭韓拿帕子擦了把手,又接過茶吃,道:“怎麼沒見過?那精巧些的漆件,榫卯扣好了,嚴絲合縫,水都滴不進去。”
方犁便道:“那你這些天得了空,也去言春那裡看看呗!他想在船上裝什麼機括,和虎頭琢磨了幾天也不得法子。我也不懂那個,想了想,隻有你是行家!”
王氏忙也在旁幫腔道:“三弟,不是阿嫂誇口,你阿兄懶歸懶,但凡他上心的事兒,沒有做不好的!你明兒就去幫着看看罷!”
郭韓受了這一通馬屁,心情大爽,忙大言不慚地道:“這做船和做漆件兒雖是兩個行當,一樣要做木胎、打麻填縫。我漆坊裡呆了那麼些年,看也看會了。既然三兒你說了,明兒我便去河邊指點指點!”
到了第二天,郭韓便興沖沖地去了河邊。不多久,虎頭便氣喘籲籲跑來給方犁報信兒,說郭大爺和賀爺在河邊吵起來了。方犁在院裡吃茶,聽了也不着急,隻遞了一塊糕給他,問:“打起來了沒有?”
虎頭道:“打是不曾打,有殷哥哥攔着咧。隻是吵得好兇!”
方犁一點頭,道:“那不管!随他們吵去!”
虎頭哦了一聲,捏着糕站了一會兒,到底牽腸挂肚,又跑去河岸邊了。回去時就見兩人已經沒吵了,他家賀爺在工棚裡忙活自己的事,郭大爺在工棚外,跟監工頭兒似的四處瞎逛。逛不多時,郭韓便憋不住了,又走進工棚裡來,對賀言春比比劃劃地道:“那機括不是像你這般做的!要先這樣打出榫眼出來!這眼兒也打得不對!你說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來來我先畫一個你看!”
小殷忙鋪開一張白紙,虎頭遞了炭筆,郭韓便趴在桌幾上等着,賀言春這才走過去,冷冷地道:“那船底我要裝兩個車輪,好讓它像陸地上馬車一般行走才好。”
郭韓聽了,又要抓狂,道:“坐了這麼多年的船,何時見過船底有什麼車輪?你到底哪裡見過的?老老實實做一艘船出來不好麼?”
賀言春轉身就走,道:“你做不出來也就罷了!不要耽誤我!”
郭韓最是聽不得别人說他不行,聞言怒道:“那你倒是說說,你那船底兩個輪子是什麼樣兒!想怎麼做!你不說,我怎麼給你畫!”
賀言春便又回來,坐在桌幾邊給他解釋,說不上兩句,又高一聲低一聲吵了起來。等方犁帶着人送茶點來時,就見郭韓臉也氣紅了,憤然道:“我跟你是前世的對頭!這輩子再說不到一處來!罷了罷了!我懶得管了,回家哄孩子去!”
說着拂袖而去。方犁哭笑不得,隻好轉頭問賀言春:“你好好跟他說幾句怎麼了?”
賀言春從容洗了手,過來吃茶點,順便瞟了眼郭韓畫的圖紙,道:“誰請他來!我這裡什麼時候輪得着他來指手畫腳了?”
方犁拈了塊點心喂他,道:“阿兄雖性子急了些,也總是為了你,巴不得這船早日做好!你多耐煩些,聽他說兩句不成麼?”
賀言春慢慢吃着糕,道:“是他非要跟我急、跟我吵,我有什麼辦法?你放心,沒他幫忙,我這船照樣做得出!這回我做個好的你瞧!”
方犁挨着他坐下,笑道:“我放心得很!你哪回做的不好?樣樣都是好的!隻是這船多久才能下水?可别等到明後年去!”
賀言春聽了心裡舒坦,伸出手臂摟着他,道:“我先照這樣兒做個小船,若好使,坐得也舒服,咱們再做艘大的,到時我和你坐船去外頭也方便。省得馬車颠簸,你說可好?”
方犁自然是什麼都依他。兩人閑聊幾句,又攜着手一道兒回去吃飯。到得第二日下午,等賀言春不緊不慢地去工棚幹活兒,郭韓又來了。原來他把賀言春的話想了一夜,倒勾起興緻來,他又是個不肯服輸的性子,自家在屋裡往紙上描畫了半天,誓要将賀言春說的那什麼車輪想出模樣兒來。到下午好容易有些頭緒了,便也不顧賀言春的冷臉,徑去找他商量了。
兩人照樣說不上幾句便惱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吵架,大有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然而過不多久,雙方氣性平了,依舊湊在圖紙前說起事兒。小殷和虎頭起初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後來也漸漸習以為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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