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下花大師幾個縱身上去,因為太過震驚,話都說不連貫了。“這……”
其實不需要他指明,所有人都看得出,那就是烏劍和赤劍。它們交叉相對,深深沒入石中,隻有劍柄和不足一尺的劍刃露在外頭。
劍魔暫且不說,劍神可是無時無刻都随身帶着烏劍;此時隻見劍不見人,豈不是……最壞的結果?
所有人的心都直直墜落下去,以雲長河為尤甚。他牙關緊咬,唇色發白,死死地瞪着那兩把劍,渾身僵硬得和鐵闆一樣。忽而,他又像是想到什麼,轉頭飛奔,朝着湖面其餘亂石去了。
其餘的人也分頭尋找,誰都沒發現劍神劍魔的影子。在這之後的一個月,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地下來,同樣無功而返。最大的發現不過半幅绯紅衣袖:它已經破得不成樣子,要不是顔色異同,很有可能被當做水草而忽略。
“這真是天意弄人……阿彌陀佛。”下花大師帶着少林弟子離開時,隻留下這麼一句話,連善哉都不說了。
等正道武林中人全部離開後,三個身穿明豔服飾的少女才循蹤下崖。
“教主,赤教主真的死了?”看着年紀最小的少女問,一張娃娃臉上是五分惋惜,還有五分疑惑,“若是真的,為什麼正道武林差點把湖掀過來,白山教的人卻一個也沒看見?”
紫蘭秀隻凝視着那不泛一絲漣漪的平靜湖面。“若我要赴一個必死之約,定然也不想你們在場。”
兩個少女齊齊吃了一驚。“教主,您是說,赤教主一早就知道必死?那他為什麼還要自己定下來呢?”
這回紫蘭秀沒有回答。她不自覺地想起對方之前寫在桌面上的那四字,許久才搖了搖頭。“未曾想,竟是一語成谶。”
此時,已近中秋。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從今往後,不管是劍神劍魔,亦或者南天一柱,都僅是存在于話本與談資中的印迹了。
正道氣氛沉沉,魔教銷聲匿迹,兩邊相安無事,武林似乎終于恢複了平靜。
至少素樂和尚願意為這種平靜閉口不言。
在武陵源觀戰時,他就已經發現,無論身形還是聲線,九春都像極了赤霄,簡直可謂一模一樣。有這兩點,就算他并沒見過赤霄的真容,也已經不成為一個問題——
晏維清和赤霄的關系并不如武林中人以為的;他們實際上必定更親近。
可不管是什麼,人死如燈滅,再多說也無甚意義。素樂和尚堅信,與其再掀腥風血雨,還不如讓此事爛在他一人的肚腸裡。
這隻是衆人所不知道的真相中的一件。還有一件是,決戰過後兩三月,原本被下花大師斷定為死湖的水下石縫中忽而鑽出了一尾銀色小魚。
而當少林等人還在小心翼翼地沿崖下探時,赤霄在一片冰涼中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幾塊近在咫尺的卵石,底下蔓延出粗糙潮濕的淺赭沙面,一團綠油油的葉球正在不遠的淺水中飄浮。再往上轉動眼珠,臨水山壁上卷曲的玩意兒大概是蕨類,反正他之前沒見過。有層水霧朦朦胧胧,讓他看不清頂上天色。水波一晃一晃,有隐約的蟲鳴……
這是哪裡?
赤霄隻覺得一陣頭疼。他想坐起來,然後才發現自己僵得手腳都沒有了知覺。他也剛剛才意識到,他感到冰涼是因為他大半個身子都卧在水裡,隻有半個肩頭勉強算幹。最後發現的大概是罪魁禍首——
有隻手臂正死死扣着他的腰,以一種對還未清醒的人來說絕對是極大的力道。
赤霄閉上眼,開始默念内功口訣。等三個周天轉過,他終于感到了手腳的存在,便掙脫桎梏起身,同時感到左手臂和臉側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低頭看了看那條長長的血口,又胡亂抹了一把臉,手上立刻全是帶着凝固血迹的沙子。
……要不是他躲得快,現在就不是一個面具和一道傷口能解決的事情了,而是半邊腦袋!
然而這麼想後,赤霄做的第一件事依舊是去看身後人。
晏維清側躺在那裡,水面幾乎要碰到他的下巴。大概是保持同一個姿勢太久,他的雙臂依舊是不自然的擁抱姿勢。最糟糕的大概是,他臉色雪白,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赤霄小心地試了試他的鼻息和脈搏,又看了微微晃動的水面一眼。他記得南天一柱上的一切,也記得南天一柱下的一切——
兩人都在飛速下墜,這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以至于震驚到幾乎無法自控。最後一擊,他本想借勢送對方上崖。可晏維清似乎完全看穿了他的想法,用力擊飛他的劍,緊接着自己也松了手。他本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直到聽見重物入水的聲響、他下意識地屏息、而對方在呼嘯的風聲中拉他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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