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在燈火的映照下多了幾分暗詭之色。洛嫔帶着煙花的屍首,怒氣艾艾地離開了,她的目光在衆人的面上逡巡而過,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咒怨之意。蘭笙覺得無辜,她們四個人什麼都沒有做,既沒有難為那個穿錯衣服的宮女,也沒有因為洛嫔慢待禦賜之物向皇後告狀,更沒有聲援有理有節的佟妃。縱然如此,她們還是被洛嫔劃作了佟妃一黨。想想那時皇後娘娘的臉色,蘭笙不由得頭疼,這種禍從天降的感覺真是令人懊惱。
不同于洛嫔铩羽而歸的狀态,佟妃就像剛剛請安出來一樣。她淡淡地笑着,好像洛嫔的背影裡有什麼值得玩味的色彩,她告訴蘭笙等人,“洛嫔說的話,你們不用放在心上。海婵絲隻是本宮代陛下賞賜給你們的。沒有其他用意。現在,被這個下人鬧得,更像是不祥之物。若是厭惡,你們就大大方方地找個由頭處置了吧。”
見佟妃撂下話,擺着儀仗回了绯霞宮,蘭笙四人面面相觑,都有點兒舉棋不定。
“好好的海婵絲變成了燙手的山芋,這算是什麼事兒呢?”敏荷從阮兒手裡接過一盞燈拎在自己手裡,數着腳下的磚石。
“總之不是好事。這個煙花也真是命苦。同樣挨了一百杖,海潮宮的那個宮女好歹撿了條命回來。”夏茗似有感慨要說,可是她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到底選擇了沉默。
“若是咱們攔下了她,她還會死嗎?”這一刻,蘭笙很想得到一個答案。這是一個靠她自己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因為有太多變數存在,她實在是理順不清。
“攔下她又能怎麼樣?我們能說什麼?誰來說?敏荷?香茗?你,還是我?”雅茉有些激動,她出身杏林世家,見慣了懸壺濟世、救人性命的事。可是就在剛才,看着地上的白布,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蘭笙握住雅茉的手,希望溫暖那雙冰冷的柔荑,可是她自己的手也同樣失了溫度,結果就像兩條離了水的遊魚,糾纏在一起,隻能等待氣盡而亡。蘭笙能理解雅茉的驚惶,因為她在來的路上也生出了同樣的感受,她覺得她們四個人要為這條逝去的生命負上些責任。
“雅茉,你比錦蘭看的明白。咱們若是攔下她,就是自取其辱,讓别人看笑話;若是鬧起來,就是锱铢必較,失了做主子的德行;對咱們來說,視若不見才能保全顔面。咱們沒有做錯什麼。”香茗朗朗而談,清澈的語音驅散了夜下的薄霧。
“多說無益。人死不能複生。她願意為自己的主子盡忠,與咱們何幹?”敏荷舉高燈籠,“我走這邊了,你們慢走。”
敏荷與三人告别,回了蓮居。蘭笙三人聽了她的話,各有所感,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回到錦織苑,看到守在門口的全福,蘭笙還有些轉不過彎來。敏荷的一句話看似随意,卻說出了發人深省的一點:奴才是要為主子盡心盡力的。那麼煙花的那身海婵絲,真的是一個簡單的失誤嗎?走過全福的身邊,蘭笙停下腳步,她看着全福,扪心自問:這個奴才能為她盡忠嗎?
“夫人,陛下在宮裡等您。”全福見蘭笙停步,連忙禀告。
一語驚醒夢中人。蘭笙收回神思,略感意外,可是很快,她想明白了,皇帝這是來關心佟妃的。
走到門口,蘭笙沒見到人,想着皇帝是不是上床休息了,她邁進正殿,正要往内室去。就聽到皇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走這一趟累了吧?”
“陛下怎麼過來了?”蘭笙走到書房,向皇帝請安,然後等着皇帝導入正題。
皇帝沒說話,繼續看着手中的紙。這是蘭笙和邱淮賞畫閑談時寫的文字,邱淮的字韻簡意直,力道精刻;蘭笙的字有兩種,一種平凡無奇,乃是常見的楷體,另一種潇灑遒勁,端方蘊勢,頗見功力。這些花箋被仔細地收在一隻精雕的木匣裡,木匣就擺在博古架上。皇帝閑等無事,因為好奇打開了木匣,然後就看了這些興味濃郁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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