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一時,竹這才想起講義未抄完——悔之晚矣,記得剛好周明月這周請假,還有時間,心也安定了下來。
回到宿舍後,心情莫名的糟亂,恰在此時,信差造訪,扔了封信。竹有些頹唐了。家中來信多半不是好事,要不是紅白帖子,這類往往隻能在廢紙簍裡靜靜的躺着——要麼……果然,家中的莊稼苗被可惡的蝗蟲糟蹋了,經費告急,家中僅剩的幾吊錢又全用柴米油鹽上,而竹的生活費也就隻能靠自己了。而為了維持生計,竹隻好想着去做活。挑貨?那可不行,自己還在學堂念着書呢,閑餘時間少之又少,做短工?天方夜譚。進文藝宣傳隊?那裡的演出薪資的确高,而其中混水摸魚、毫不出力卻混得風生水起的人不計其數。可自己既不會拉胡琴,也不會飚高音,更無一技之長,隊長肯要?倒在床上思來想去,竹還是覺得寫文章撈幾筆稿費最為保險。投稿的地方——也是個難題,學校日刊并不頒獎金,《時報》、《新友》等知名報刊卻又“高深莫測”,編輯把怕是會對自己的文章嗤之以鼻的,常看的《abc》又洋派排,名聲不太好……這一想,又是一刻鐘。後來,竹終于定為理想日報社,因為潤筆費似乎比較的豐。那——做些什麼文章?
對于題材,竹搜刮尋腸似地思考着,但也一無所獲。題材就題材,自己堂堂六尺之軀,竟然想不出這區區題材,沒辦法,竹隻好自歎晦氣,大喊拉倒。于是沮喪地奔到食堂。食堂的飯菜依舊滋味平平,入口如嚼泥土,竹也提不起興緻來狼吞虎咽。
午後,縷縷暖陽灑遍窗台,迷惘,卻又令人捉摸不透。竹倚在破皮躺椅上,縱使絞盡腦汁,但也無濟于事,并沒有靈光乍現。
題材……範圍……竹喃喃自語的心不在焉,卻焦躁不已的飛速轉動着鋼筆。忽然,如浪湧的靈感悄然的來了。
現在《abc》、《藓報》等都不都強調着提倡青年建議,尊重青年想法,引導時代新風麼?那自己寫個有關青年問題的文章,盡管模模糊糊,但隻要文章“迎接”時尚,那酬金一定是可觀的。可現在的年輕人大腦裡常思考的東西是甚麼?應該是愛情、婚姻、家庭之類的吧,那自己做篇有關愛情的文章投稿,豈不美哉!
有關戀愛,題目早已想好,《蝴蝶》為是,好記又不詩意。主人公一男一女,女的曾經是上海大資本家的女兒,雖說雙親思想陳舊,終日将親生骨肉約束于閨閣中,學習彈琴吟唱,隻為讓年輕貌美的女兒覓得如意郎君。男的是濟南的窮學生斯文,溫文爾雅,才華橫溢,家境貧寒,加上時事不濟,窮困潦倒。那男子一日偶經上海租界,被小姐的傾國容貌所迷倒,小姐對那書生一見傾心,兩人時常幽會于租界咖啡館,後來二人一拍即合,準備逃往一個地方,組建理想的家庭,逃往哪裡呢?四川,浙江天天都在開仗,福建更無須說,黑龍江,哈爾濱大連等有馬賊,雲南貴州又———土匪橫行。國外,笑話。理想的家庭必須在理想的國内,北平死氣沉沉的,還是武漢或昆明最妙。昆明常年四季如春,還是以昆明為住所吧——就是昆明,無可磋商。之後呢?文章的主旨和體裁這兩個燃眉之急倒是解決了,可後來的劇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先不管它吧,雖然凡事必有因果,寫了開頭就丢了中間——也是昧着良心,但竹也安慰自己,自己僅是開頭,何必想那麼多,剩下的結果也不必交代讀者。相想到這裡,竹突然文思如泉湧,在綠格紙上硬筆即使一寫就是六七行,一湊——模模糊糊的湊了幾章,如此,再差郵差火速送至理想日報社,即大功告成。竹懶洋洋地站起身,不禁感慨萬千對那些撰寫愛情劇本的老文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既然自己寫的是愛情小說,那今後也應破費到縣城買幾本六便士的羅曼司來借鑒借鑒——呵,寫稿真不容易!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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