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沒事,地闆太滑,在浴室摔的。&rdo;&ldo;你最近是不是恨上你自己了,不是斷腿就是斷手,還都是自己鬧的。&rdo;原以為可以三兩句話帶過,可他太低估餘敏柔的仇恨與執着,未擡頭,一隻水杯已經扔過來,砸在他頭上,&ldo;滾出去,你沒資格跟阿甯講話。&rdo;甯微瀾連忙站起來把甯子昂帶到病房外,相對站了許久,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直到甯子昂一語不發已經決定離開,她才伸手拉他衣袖,&ldo;媽媽她……病得厲害,你不要跟她計較。&rdo;甯子昂竟露出笑容,是讓人心疼的無力,&ldo;我明白,我隻是想多看看她,畢竟……算了,我回家,你有空也多回來。&rdo;&ldo;我會的,媽媽病了,你更要照顧好自己。&rdo;&ldo;好啦,少啰嗦,我又不是七八歲,一定要有人看。倒是你,好像個智障,總是挂彩。&rdo;母親甯子昂離去的背影單薄而落寞,夕陽向晚,為命運的不可捉摸與難以預料畫一道斜長的影,年少的心緒已被藏進一口深井,無人知曉,無人路過。一顆心要被踩碎多少次才夠她一次微笑,一次痛快。隐秘的仇恨,一顆長在腹腔裡的瘤,你不去查,這疼痛隻當正常,還可以活六十年,夢想跨過這世紀。原來命繩不過剩下拇指長。回到雪白無塵病房,餘敏柔又哭起來,長長久久地歎,沒完沒了地怨,發誓一定要在離世前,處理好甯子昂,至于是如何處理,在哪裡處理,半個字都肯透露。&ldo;怎麼又随口就講這種晦氣話,您生來福氣大,還會鬥不過一點點小病?您少想一些難過的事情,向前看,把心情放輕松,過不了幾天這個病自己就好了。&rdo;她又将剛才那些寬慰人的話悉數背一遍,可餘敏柔依然故我,半個字都聽不進去,絮絮叨叨講過去恩恩怨怨舊情事,她還有許許多多冤仇沒來得及讨回,人說人死燈滅,甯江心身後卻留下無數生活在陰影下的人,餘敏柔雖勝了,拿到金錢權力榮耀時間,失去信任家庭摯愛,最終要走時,也不過是一個人睜一雙空洞的眼,怨恨地看這世界。她拉着甯微瀾,紅着眼,要找一個出口為自己哭訴,&ldo;你心裡……一直都恨着我吧……&rdo;&ldo;媽‐‐你這又是怎麼了?我恨你幹什麼?閑下來就愛胡思亂想……&rdo;&ldo;你聽我說。&rdo;對不起這三個字,餘敏柔風風光光一輩子,不曾跟餘晉羨以外的人講過,就是對甯江心,她設計要了他的命,心裡生出來的卻不是愧疚而是怨憎,人心構造真是奇怪,有的人長成一口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ldo;當年如果不是知道他改遺囑,我也不會狠下心去做那種事,結果還連累你……&rdo;&ldo;媽,都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rdo;任她說什麼,餘敏柔也聽不下去,長久以來的相處模式,餘敏柔隻要得到她想要的,其餘一概不管。餘敏柔繼續說:&ldo;醫生說,我也就剩下半年了。阿甯,隻是媽媽不甘心啊,永安從無到有,從生到死,我對你父親不離不棄,他在家搞藝術玩高雅,要多少錢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呢?他是怎麼回報我?永安是他創立,他名下股權遠多過我,最風光的時候我也不曾伸手跟他要。結果,他竟然要為一個婊子改遺囑,甯先行那個老不死還要把文雪蘭的兒子給我養,那是什麼東西?寶楠沒了,也絕對輪不到他來分一杯羹。&rdo;&ldo;媽‐‐你不要提寶楠。&rdo;甯微瀾變了臉色,也不如先前恭謹,隐隐有些許怨憤,未等餘敏柔察覺便已經壓下去,她将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人前人後,不露破綻。餘敏柔推開她,為女兒的不理解不贊同而憤怒,&ldo;為什麼不提?我的寶楠,我的孩子,卻被那個雜種占了名字!不過沒關系,很快,他也要得到他應有的報應。隻是阿甯,媽媽不甘心,媽媽到死也不甘心,你爸爸最後那份遺囑究竟被藏在哪裡?媽媽隻想看一眼,看看在他心裡,那個婊子究竟值幾斤幾兩,而我,結婚十年,他又究竟把我擺在哪個位置,這個秘密,我不要帶進墳墓裡……&rdo;擡頭去看甯微瀾,見她眼中溫情一點點冷,最後在烏黑眼底結一層厚厚的霜,映出她的彷徨與急切,這一位面容憔悴,皺紋橫生的老女人是誰?明知道老得不成樣子,還不知莊重,哭哭啼啼,糾纏不休,越發顯出醜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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