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楚南安喜歡在門口的大榆樹下,靠着老爺椅,手持老蒲扇,輕搖着扇,慢哼着曲兒,整天樂呵呵的,露出僅剩的幾瓣門牙。
再也沒了年輕時的銳氣與雄心,取而代之的則是老人們所共有的和藹可親。
出走一生,歸來不似少年,那“世界之外”的話已許久沒有想起。
孩子們總是天真的代名詞,此時便會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将他圍個團團轉,各自搬來小矮凳,雙目炯炯地等待着故事的開啟。
每當這時,楚南安便會把平日裡積蓄的能量全拿來唾沫橫飛地描繪各種故事,有爺爺留下的,也有“眼睛們”給他帶來的…
“這輩子就這樣結束了嗎?也挺好…”
回顧自己的一生,也算得上是波瀾了。
“死亡是生命的饋贈,是我們一生潛心修煉的終極大獎。”
恍惚間,如同午睡一般安詳,楚南安輕緩地閉上了雙眸,似乎是已準備好去兌換自己的終極大獎。
可…就這樣結束了嗎?
已經如此了,卻還是未曾實現小南安口中的“自己去看看”,
“不!——”
這個念頭如失控的列車,猛地撞向自己的天靈蓋,欲要飛到那“世界盡頭”。
突如其來的疼痛迫使着将即将閉合成縫的雙眼,立馬張得目眦欲裂。
随即,大腦深處傳來的,是發自髓質的痛!就如同是在基因層面上被剔除了一切體征,他在被否定,被删除!
一種被概念層面否定的絕望爬上楚南安的後脊,由下至上,留下了名為殘忍的足迹。
隆———
一瞬間,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力氣,楚南安猛地騰起!從老搖椅上摔落地面。
吱嘎吱嘎——
老搖椅卻在一旁不解風情,似脫缰的野馬般,鬧騰着。
痛苦還在發生,楚南安發現自己的眼睛在退化,眼前适才還溫馨宜人的夏日黃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黑得不徹底而讓人畏懼的黑暗,唯一可辨認的光點聚集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個圓環,其餘别無他物。
須臾,雙耳耳朵像是被整個塞入黑洞般,承受着數以垓計的壓力,
——死寂,并痛苦着。
原來,不隻有愛才是無法言說的,當痛苦到了極緻,也是說不清的…
好在皮膚的觸感尚存,能感受到自己的右臉緊貼着地面,不,是成為了人行道裡的一層灰。
眼耳口鼻中争先恐後地流淌出溫熱的液體,像毀壞的消防裡飛濺出來的水花,撒歡兒似地逃離着他的身軀。
唯有胸腔裡那顆不甘的心髒還在極力地反抗着,如稚童張開雙臂,想攔截脫軌的列車一樣,反抗着。
如若有人見到楚南安的現狀,那隻會認為那是一坨什麼動物的血肉,或是裝有腌臜的垃圾袋被遺棄在了轉角的巷中,隻會随即任由其腐爛發臭,流出粘稠的汁液,是斷然不會上前觀望一眼的。
!
“不!都是,,假的!我還沒,,去到世,,界之外…”
這幾個字被零星地血齒間艱難地吐出,在拼盡全力的嘶啞聲裡,楚南安終于在勁風中緊握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已耗盡了所有的氣力,當連感受痛苦也成了奢望,竟突兀地覺得此刻格外的靜谧,就好像死亡與否于他而言已不再重要。
太困了,眼皮上壓了道道關,重重山。
好安靜,固執的心似乎也累了,心率線此刻正在無限趨近于直線。
“世外有狼,不去也罷。”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是心念嗎?
石沉大海,再小也有漣漪。心髒仍然疲倦着,不但出現了較小振幅的心率波動。
那一坨血肉已然分不清面容,隻是緊貼地面的“灰”,劃起一個查無可查的弧度。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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