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東陽進了诏獄以後,韶齡這顆心就沒放下來過。
沒過幾日,這件舞弊案就升級成了太子與萬妃之争,聯系年前宮亂,韶齡感到這次沒有那麼容易能解決。
以萬貴妃馬首是瞻的大學士尹直首先發難,直斥作為東閣直講的程敏鎮收受賄賂,鬻題賣官。
内閣方收到此類奏章時,劉吉揣測上意,未加理會,不過沒幾天工夫,禦史台的奏呈便又鋪天蓋地,紛至沓來,所彈事宜與前次相仿,言詞卻憤慨了許多。
接着台臣湯燕論奏,請退奸進賢;又有禦史王篙等,中傷敏政,更有大臣向聖上進以暧昧之言質疑太子德行。
作為太子的忠實擁護者王恕、馬文升等接着反擊,大罵華永、湯燕乃是陰險小人,嫉妒程敏政,妄圖取而代之,所以捕風捉影,危害忠良。
一時裡兩派相據不下,互罵忠奸,我為君子,爾是小人,将朝堂攪得烏煙瘴氣,猶如市井一般,終究也鬧不出個名堂。
聖上又問劉吉重閱試題的結果,劉閣老回複說:“當時考校已定,按彌封号籍,臣複會同五經諸同考連日再閱,定取正榜三百卷。”劉閣老外号“劉棉花”,繞來繞去并沒有給出三人是否舞弊與否的答案。
一連幾日早朝,皇帝端坐其上,聽着他們吵鬧,亦是不置可否,朝會散了,徑自而去。
後來王恕勸程敏政自辯以明。程大人用血書答:“歐陽公、朱文公當時各遭讒謗。當時歐公在執政,所以可自辯;文公在庶僚,所以無法自辯,恐反遭鍛煉。況上有老母,下有弱子邪!”血書傳到朝中,群臣亦動容。郎中陸容、給事中楊廉、進士夏超、錦衣千戶葉通先後上書訟其冤。
于是聖上讓程敏政與華昶當場廷辯。廷辯時,郎中陸容當場拿出複校所黜可疑十三卷試卷,都沒有經敏政校閱,華昶等人語塞,聖上立刻将其以言事不察之罪罷黜。
原以為這件事就此了結,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事情又有了新的發展,北鎮撫司指揮使受萬妃指示,嚴刑拷打徐經、唐寅,身陷囹圄的徐經受盡折磨,被迫服誣認罪,供稱程敏政受其金币,出賣試題。口供拿到禦前,聖上大怒。
接着又有萬妃一黨實名上奏,同指程敏政鬻題賣官,貌似忠良,實包禍心。皇帝不應礙于太子情面,故加放縱,而理當正國法,明君綱,除此巨蠹,安天下學子之心雲雲。
韶齡感到一陣陣絕望,兩個弟弟都對徐經咬牙切齒,韶齡勸道:“能抗得過诏獄嚴刑拷打的有多少人,你們進去了也是一樣的。”雖這麼說,可是徐經的糊塗換來的不僅他們三個出獄無望,更糟糕的是,将太子朱佑樘也牽扯進來。
晚上,下了朝的張巒告訴孩子,李東陽的父親驸馬都尉李德彰回到順天了,卻是寫了請求解官待罪的章疏遞上去,李府已經被錦衣衛監視着了,出入的每一個人都會遭到盤查。
“阿韶,我知道你怎麼想的,隻是這個時候就别再去李府了,避避嫌吧。”張巒頹然道。
韶齡不敢相信勸道:“也許會有轉機呢?他不是長甯侯嗎?”
“傻孩子,重慶公主已過世多年,聖上對李家還能有多少恩德,要不是周太後和太子護着,他怕是跟徐經一樣要過大刑。”張巒心疼女兒,安慰道,“這個時候,保住性命要緊。”
可是第二天卻傳來了更糟的消息,又有郎中上書,将鬻題案與年前宮亂相聯系,矛頭直指太子,暗示太子有不臣之心,聖上震怒,将東閣所有詹事都軟禁了,并嚴令在事情查清楚前不許大臣為太子辯護。據說王皇後與周太後終日哭泣,太子也閉閣不出。
五月的順天,天氣竟然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事情就像一個失控的車輪一樣,誰也沒有辦法讓他停下來。
直到,程敏政自盡于诏獄中。
此時距離他五十歲生日僅僅隻有6天了。自盡前,他用碎碗砍斷手指,在獄中寫下:“無愧于聖上,無愧于天下。”五個字并将斷指擲于地上。
那場雨終于落下來了,沖刷着這一個月發生的一切。
李府的錦衣衛悄悄撤了,半死不活的徐經和唐寅被徐家家仆擡了回去。
韶齡撐着傘靜靜站在诏獄外等着李東陽。隻見他微牽唇角,卻是笑意慘淡。許久不見,他瘦了許多,眼周發黑,目光無神,遠非以前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韶齡原以為他會大哭一場,但是他隻是失神地看着韶齡,仿佛這一場大獄連他的靈魂也抽走了。遠處他的父親在家仆攙扶下也下了馬車。
上次見驸馬都尉是一年前,沒想到今日見他,隻感到滄桑。他的兩鬓都被染白了,雙眉微垂,眉心有兩三道抹不平的皺紋,他走到兩人面前,步履平緩,面上有明顯的眼袋,眼睛又是凹陷的,像泛着微光的古井水。
“父親。”李東陽看着迅速老去的父親,終于忍不住要落淚。
李大人拍拍東陽的肩膀,溫柔地說:“傻孩子,先回去吧。”又轉頭看韶齡,韶齡趕忙行了萬福禮。李大人鄭重拱手,“韶兒,多謝你了!”
待他們走遠後,韶齡問禾兒:“李大人今年多少歲?”
禾兒掰着手指算了算,說:“好像跟老爺一般大,是四十歲吧。”
“才四十麼?”韶齡覺得詫異,“看上去竟如此蒼老。”
其實除了韶齡跟禾兒,還有一人一直在暗處,韶齡撐着傘走近他,他的蟒袍已經濕透了,翼善冠不停往下滴水。
韶齡不得不走得更近一些才能用傘撐住他:“殿下為何不見李大人?我想東陽和李大人見到殿下會很安慰的。”
紀右堂,不,應該是朱佑樘依舊望着他們馬車離去的方向,似是自言自語道:“那天姑父進宮,他怕連累我,跪在父皇面前,說他們父子死不足惜,與我沒有關系。他們一個個用性命護我周全,懷恩如此,姑父如此,老師也是如此,我卻不能為他們做什麼。我有何面目見他們。”
韶齡不知道該說什麼,天家與尋常人家不同,天家無父子。想這個道理他應理解的更深刻吧。
“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朱佑樘突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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