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似乎沒有看到清心糙堂線條柔和的屋頂。疑疑惑惑地站到山腰,踩在上次李叔晾曬木柴的位置,我忽然有些立足不穩。我疑心是不是我病得太久,眼花了。這時,身畔的侍衛扶住我,奇怪地問我:&ldo;公主,你到這裡來幹什麼?這裡似乎剛遭了火災?&rdo;是麼?侍衛也見到這裡給燒光了?不是我眼花?看來隻是不小心走了水了。我鼓起勇氣,一步一步向前踏着,踏入那片焦黑之中。全都成了灰燼,連屋前的藥糙,也被突如其來的大火熏得黃黑一片。被燒黑燒裂的藥罐水缸、瓷瓶碎碗,撒散得四處都是。當日那充滿青糙氣息的屋子,那古樸無華的原木桌椅,還有,那不會說話的李叔李嬸,全消失了。我迷茫地在那片焦黑中走着,也感覺不出什麼是疼痛,什麼是焦急來,隻是小心翼翼地一聲聲輕聲呼喚着:&ldo;白衣,白衣,你在麼?你在麼?&rdo;雪白的裙裾,拖曳于糙灰之中,迅速染了厚厚一層黑邊,如天空中漸漸濃厚的烏雲,無聲無息向前侵襲。忽然腳下踢到一物,在糙灰中滴溜溜亂轉,看來很有幾分眼熟。我彎腰揀了起來,才發現居然是埙,白衣的埙。當日在晉國公府時,他曾遺落在我c黃頭,這次,又遺漏在這廢墟中了。白衣,你真不小心,便是走水了,也該将你心愛的埙帶走啊!我微微笑着,用雪白的袖子,用力擦着埙表面的黑灰,看着它漸漸浮出瓷器的釉彩來。居然一點沒有損壞,而且給燒出了一層很美麗的釉色,明光耀眼。我瞧了瞧日光,耀得我陣陣的頭暈,連眼睛也迷蒙得很。比那日我和白衣在竹林親呢時的日光熾熱多了,曬得人腳都軟了,一腳接一腳,都像踩在棉花上。我慢慢走向竹林,踩着那些成堆的死去的竹葉,緩緩走到當日海誓山盟的竹林深處。白衣,栖情,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誓言赫然在目。他那般高潔的性情,自然不會違誓。而當日所刻的誓言下,又多了兩個字。&ldo;等我。&rdo;隻兩個字,吝啬得連他自己的落款都不曾寫。我小心地去撫摩那兩個字,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他走了。沒有告訴我去哪裡,就走了。他叫我等他。我自然要等他。不管你去做什麼了,我都會等你,等你守諾處理好一切,與我比翼天涯,雙宿雙飛。在這空了的林中,我還能等誰?148碎埙篇: 竹篁幽影魂無歸(三)我坐倒在我們的誓言之下,在那一片盈盈清亮濃翠如海的竹篁中,在那一片風過竹梢如輕笑般的沙沙聲中,拿了我們的埙,溫柔地吹着。經烈火炙燒過的埙,音色更加沉郁了,沉郁得近乎寂寞憂傷。我聽到我的心裡,随着埙聲,溫柔而悲傷地唱着: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瞻彼淇奧,綠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谑兮,不為虐兮!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我們刻的誓言下呆了多久,也沒聽到侍衛的催促。我後來是給侍衛抱下山的,他們說,我暈過去了。他們一定弄錯了,我隻是睡着罷了。我等我的白衣等倦了,所以睡着了。回府後我照舊靜養着,但府中張燈結彩,似乎有什麼喜事。我問侍女,侍女回答說,前線捷報,肅州兵馬一路勢如破竹,已經攻到明州城下了。而宇文昭前不久為安亦辰在滄南圍困了三天才沖出重圍,落下重傷,狼狽竄回越州,傷勢嚴重,怕未必能活了。喜事,都是喜事。宇文昭重傷。我恍惚捉到了一抹明光,很快又消逝。宇文氏,宇文氏,我頭痛欲裂,什麼都想不起來,或者,什麼也不願想。女子無才便是德。如今,我已深信古訓。我隻是在等着,苦苦地等着,渾渾噩噩地等着。等白衣回來麼?等蕭氏的再次捷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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