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唔了聲過來看,那圓圓的一圈!他好笑起來,&ldo;我哪裡是這樣?&rdo;素以招呼鼓兒拿鏡子來給他照,&ldo;我頭一回見您呐,是在小公爺府上。踩您一腳我就擡頭看,心說這爺們兒怎麼長了張秀口,比女人還漂亮。&rdo;她指指點點,&ldo;看看,不紅豔嗎?不妩媚嗎?我那時偷偷的想,這嘴就是用來親的,不知道碰一碰什麼味兒……&rdo;她喋喋說着,皇帝已經靠上來,四片嘴唇結結實實貼在一起,臨了還打了個響嘴,&ldo;怎麼樣?&rdo;屋裡有外人,他一點不知道避諱。素以紅着臉低下頭,仍舊說了句,&ldo;甜。&rdo;他們那股膩歪勁兒素夫人看久了也不覺得硌應,進門的時候撞見了,略等一等,等他們溫存過了再進來。素以仰着頭問,&ldo;時候到了?&rdo;&ldo;内殿司房送金盆來了,收生姥姥也等着送阿哥過去呢!&rdo;素夫人說,&ldo;你坐着别動,我抱過去就成了。&rdo;素以邊下地邊抿頭,心裡還是有些舍不得。洗過了三就沒她什麼事兒了,母子就要分離了,想起來胸口堵得慌。臉上不好做出來,還裝得很大度,隻說要給兒子添盆,一道跟着去了正殿裡。正殿布置得很喜慶,案上供神,牆上貼紅紙,滿堂的妃嫔和皇親國戚兩腋侍立着,先是熱熱鬧鬧一通見禮,哥兒一來,儀式就開始了。收生姥姥也是當初接生的穩婆,辦起來極其的盡心。堂屋正中間擺着大金盆,親朋們輪流往盆裡添水,收生姥姥高唱&ldo;長流水,聰明靈俐&rdo;。再往盆裡添棗兒、桂元、栗子之類的喜果,她就拍手,&ldo;早兒立子、連中三元&rdo;。素以一旁觀禮,待到大家往盆裡投首飾的時候才看見賴嬷嬷,她攜了皇後賞的金銀八寶和金銀如意來,笑着蹲福,&ldo;給貴主兒道喜了。&rdo;長春宮來了人,能喜得起來才怪。不過皇帝昨天回來和她說起了皇後的病,這樣可憐的人兒,有些執念,還有什麼可計較的?真要說起來,自己已經占盡先機了。死活不願意回宮,把男人霸占住了,霸占了整個天下似的,還稀圖什麼?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人生本就是這樣。隻不過老虎……她再三的勸自己,還能見着的。等她滿月之後管宮務,殷情走動走動,讓皇後知道自己沒有别的想頭,總會答應讓她多看看孩子的。她對賴嬷嬷點點頭,&ldo;皇後主子好?&rdo;&ldo;回貴主兒話,娘娘這兩天知道六阿哥要過去,精神頭比以往好多了。&rdo;賴嬷嬷道,&ldo;六阿哥是我們娘娘的救命童子呐!&rdo;&ldo;就怕累着皇後娘娘。&rdo;素以勉強一笑,&ldo;哥兒鬧騰,沒的叫娘娘歇不好。&rdo;賴嬷嬷才要請她放心,那頭收生姥姥拿棒槌在盆裡攪和,扯着花鼓腔兒唱,&ldo;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着弟弟跑……&rdo;把剝得光溜溜的哥兒往水裡一放,孩子拔嗓子就哭起來,大家哄笑,&ldo;響盆喽!&rdo;洗三的程序實在是冗雜,喜歌一串接着一串,隻聽明白了&ldo;先洗頭,作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rdo;接着又是給孩子打扮又是拿雞蛋滾臉,到最後舉着大蔥&ldo;一打聰明,二打伶俐,三打明明白白&rdo;,這才算折騰完。收生姥姥交了差事,把添盆的金銀锞子全卷走了,素以一擡頭,老虎也到了賴嬷嬷手裡。賴嬷嬷身後是一大幫子阿哥份例的奶媽子保姆,遠遠兒站着,對她蹲個福就要走。她一下就撐不住了,探着胳膊泣不成聲,&ldo;我的兒子……&rdo;素夫人拽她,&ldo;體面要緊,這麼多人瞧着呢!&rdo;嘴裡規勸着,自己也潸然淚下。皇帝心裡不好受,沖賴嬷嬷回了回手示意她把孩子抱走,自己把素以圈進了懷裡,喃喃說着,&ldo;咱們商量好的,全當是給她一點慰藉。暫時分開,等你坐完了月子,讓老虎回來也不是不能夠。這一個月就舍她吧,她還有幾個月能消耗呢?&rdo;素以哭哭啼啼被勸進了暖閣裡,都說月子裡不能掉眼淚,怕将來要鬧紅眼兒。她吞着氣忍住了,心裡有委屈,怪誰呢?怪進了這帝王家,那麼多的身不由己,她無力應付。說在靜宜園住到滿月再回宮,她沒能等到那時候。孩子一走把她的魂也帶走了,她在見心齋水深火熱的煎熬了半個月,終于還是回到了紫禁城。晉了貴妃,再住慶壽堂不合章程了,皇帝知道她念着孩子,讓長滿壽把翊坤宮騰了出來。翊坤宮和長春宮僅隔一條夾道,分明離得很近,但是要見孩子很還是難。皇後先頭隻說還未滿月,等養足了再見不遲,後來就沒有消息了。她想兒子想得發瘋,肋間長了一串纏腰火丹,疼起來沒日沒夜,還是抵不住思念。她不知道别的嫔妃孩子被抱走後是怎麼打發時間的,反正她得了空就坐在西邊圍廊底下,哪怕能聽見老虎的哭聲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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