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看不夠。他又想,他的寶貝可真愛哭啊,哭起來尤其的招人疼,沒有聲息,鼻尖發紅,淚水一顆顆往下掉。不知道在那個冬天,那個窗外夕陽,門外卻電閃雷鳴,他遠身邊離開的時候,章遠是不是也哭了?他已經完全聽不到章遠說什麼了,他痛地痙攣,像個瀕死的人一般,逐漸衰敗了下來。削薄的唇沒有一絲血色,不停地發抖,但是他呓語般地呢喃:“别放開我……”疼痛幾乎占據他全部的意識,他要被攪碎了。唯有一個念頭留在了腦子了,反複的,近乎病态地重複着——他甯願死,都不肯離開他的愛人。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的oga看到的究竟是怎麼一種可怖的情景。違背了時間,他的身體即将要壞了,胸腔就在章遠眼前坍塌下去,渾身的脈絡充血,攀在皮膚上,如同蛛絲一般血紅吓人。再不放開他,他會死的……蜂鳴和劇痛一瞬間全部消失,井然又如同被扔進了寂寥的真空中去。他聽到了章遠大聲哭泣的聲音,哭得他心碎。章遠放手了。井然睜開眼,看到章遠跌坐在走廊不遠的地方,捂着眼睛流淚。僅僅一瞬間,他就被巨大的引力用力向後拖去。井然的世界塌了。2016年五月,井然再次離開了他年輕的愛人。44井然被熱浪裹住,盡管他隻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還是瞬間出了一身的汗。他再次站在了那個熟悉的巷子中,背後是磚牆。頭頂是一輪烈日,慘白的,蒸騰地柏油地上冒着一層白氣。井然面無表情,像是五感都生鏽了,他覺得自己壞掉了,居然什麼都感覺不到。他像是死過了一次,痛極了,所以麻木了。他擡起頭,茫然地看了看太陽。這條不算漫長的路,他與章遠的遇見,見過風雪,見過春雨,見過繁秋,現在,他見到了豔陽。他們的時間如此短暫,卻走過四季,走過氣候。“叮鈴鈴——”清脆的鈴聲自遠處響起,井然下意識地去看,一個少年穿着藍色的校服,拉鍊敞開,裡面是t恤,從巷子的另一頭騎着腳踏車沖了過來。他悠閑地蹬着腳踏車,時不時地站起來,半弓着身子使勁。一陣風吹過,将他額前的碎發撩了起來。是章遠。井然麻痹的心髒像是緩緩被注入了一股生命劑,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少年,他從面前經過的時候,像是放慢的鏡頭,甚至能看清那發間亮晶晶的汗水。是他的小遠。少年目不斜視,看都沒看他一眼,蹬着腳踏車朝巷子另一頭騎去。井然耳邊響起了章遠的聲音,那時候他躺在沙發裡,頭枕在自己腿上,聲音低沉:“我45“章遠!”章遠“吱呀”一聲停下自行車,單腿踩在地上,掀着校服給自己扇風,實在是太熱了,他索性把校服脫了系在腰上,說:“找我有事?”“沒事不能找你啊?”常風非要嘴賤地撩一句,打開車門一邊喊着熱一邊跳下來,不解地問,“大熱天的你穿什麼校服?再說,咱們都畢業了。”章遠指了指後面的書包:“去學校拿通知書,想着穿校服有點儀式感。”常風“嘁”了一聲,表示十分不能理解。“你呢?”章遠問,“通知書拿了嗎?”“正要去,這不順道來看看你嘛。”這道要順出20公裡了。章遠懶得理他:“真沒事?沒事我走了。”“哎别别别,我這不是來關心你嘛,”常風拖腔拉調地撒了個讓人汗毛直豎的嬌,在章遠冷着臉要一腳飛過來之前趕緊正色道,“你學費湊齊了嗎?不然我這邊給你湊?”章遠猜到他估計是為這事來的,了然地笑了笑:“不用,我找到打工的地方了,一個暑假下來還有得多。”“真的假的啊……你可别跟我客氣。”“真的!”章遠拍了拍常風的肩膀,“謝了哥們。”說着他用腳擡起腳踏闆要蹬,剛說個“走”字就被常風連忙抓住車把攔住:“等等等等!”“又怎麼了?”“你在哪打工啊?”“第五大街上的一間酒吧,侍應生,薪酬周付。”“哦……”常風想了想,大大咧咧的性子難得細緻了一次,表情有些擔憂,“酒吧魚龍混雜的,你還沒分化,不怕出意外啊?要不,你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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