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黃的酒液在亮得如白玉一般的酒杯裡緩緩滿上,煞是惹人。葉白想起了最開頭自己碰見的下人說的話:今日是城主為慶祝那葉白身死而開宴。當時,他的回答是‘聞人君何至于此。’,現在想來,這宴會當真是為他設的吧?……南人那邊,有一個風俗便是人死了開宴吧。如此想完,葉白又悶不吭聲的把酒杯中的酒喝了幹淨。好容易讓葉白乖乖坐下參加宴會的小五眼瞅着葉白這麼喝酒,再看見聞人君仿佛不經意瞥過來的眼神,立時微一哆嗦,一面埋怨對方怎麼也不讓人省心,一面挨上前悄聲對葉白說:“尋少爺,您悠着點喝,”他當然沒敢說聞人君在向這邊看着,而隻是道,“傷身,又容易醉。”葉白當然知道這麼喝容易醉,以前不喝酒也正是因為一旦喝了酒,那不管如何都多少會影響他對劍的把握——這恰恰是葉白少有的不能容忍的事情。然而今天不一樣。今天,他可以容忍自己提着一把華而不實的長劍,可以容忍自己放棄十年如一日的例行訓練,甚至可以容忍自己拿劍的手微微顫抖,容忍自己刺出的力道有所偏差——今天,他死了。死在自己即将準備陪着過一輩子的人手上。葉白喝下了第三杯酒。這是為秦樓月喝的——為那個幹脆利落的……驚豔到了極緻的一劍喝的。葉白再喝下了第四杯酒。這是為聞人君喝的。不管對方為什麼會立牌位,聞人君總是為葉白。總是為他。然後是第六杯酒,然後是第七杯酒。以同樣的速度穩穩的喝完了七杯酒後,葉白終于放下了杯子。南人那邊,開宴送人隻喝七杯。站在葉白身後的小五正自心急,卻突然發覺對方放下了酒杯,還沒來得及驚喜,便聽旁邊有人笑道:“尋少爺,我們幹一杯可好?——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啊,你讨厭的葉白總算是死了!”一路下來聽了好幾次,已經習慣說‘尋少爺’就是在叫自己的葉白擡眼看了一下身旁着紫衣勒玉冠的俊俏少年,随即淡淡開口:“我不喝酒。”紫衣少年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葉白身後的小五更是幾乎一個趔趄,心道自己的這位主子真是沒長全舌頭,一張口就得罪人,也不知道城主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偏就由着他胡來也不生氣。臉上的僵硬也隻是極短的時間,紫衣少年很快就緩了過來,捧着杯重新綻開笑容,呵呵道:“看我看我,我都忘記城主是不大喜歡尋少爺喝酒的,該罰該罰!”這麼說着,紫衣少年向葉白舉杯示意,随即一口幹了杯中的酒。早在有人接近時就乖乖的站回了原位,小五低眉順眼的,卻是一點不落的把紫衣少年話裡的刺給聽了出來——這府裡還有誰不知道尋少爺最讨厭的就是說城主如何如何了?這不是存心挑事麼!就希望自家尋少爺能多看看眼下的場合,别一撩就炸……雖然是這麼想着,但聯系到這位平常的表現,小五實在沒能生出什麼信心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也出乎那紫衣少年意料的,葉白卻什麼反應也沒有,隻是沉默的坐在原位,神色一如往常冷漠,但卻又仿佛有了什麼不一樣。事出反常必有妖。紫衣少年摸不着頭腦,一時間倒是謹慎起來,簡單正常的寒暄幾句後就不再同葉白糾纏。小小的插曲過去了,宴會又繼續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葉白也跟着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面前的菜,直到他看見聞人君起身離開。默默的嚼完了口中的一片竹筍,葉白站起身,沒理會周圍幾個相繼射過來的詫異眼神,徑自離開。秋日的夜晚有些涼。離了宴席的葉白沿着方才走過的路來到了主院,卻并未進去,而隻順着牆往裡,走到特意開辟出來的小湖岸邊坐下。白日裡清澈的湖水在夜的籠罩下也失了光彩,變得如墨般漆黑。坐在地上,葉白曲起一隻腿,一邊摩擦着手上的劍柄,一邊認真想着往後的路。總要找一個能安靜練劍的地方。葉白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長劍,眼裡罕見的有了一絲眷戀。天下宮不用再回去了,雖說兜轉十年,但到底和對方再不相幹;至于聞人君那裡,見識了也就罷了,以前倒還有些可為,現在若要說什麼挑戰就是自取其辱了——那也就沒有留下去的必要。隻是……葉白難得的皺了皺眉。隻是對方到底願意為做這麼些事情,而這個身體也算是對方侄子的……雖然意外的廢物。這麼想着,葉白轉了轉手腕,然後陰沉着臉聽那關節處傳來的咔吱咔吱的聲音。這都多大了?——竟然連筋骨都還沒有拉開。忍不住蹙起了眉心,葉白又對着湖坐了一會,方才起身,準備向主院走去。然而還沒走過兩三步,他就看見了方才在宴席上紫衣少年和自己醒來後最先見到的那個叫小五的小厮一起走過來。“尋少爺!”眼尖的看見了葉白,小五一下子出聲叫道。比小五走得更前面的紫衣少年也看見了葉白,當即就幾步上前,笑道:“原來尋少爺在這裡啊?倒叫我們好找,快走吧,幾位叔叔伯伯可都等着想見見尋少爺呢!”盡管說得好聽,紫衣少年手上卻不客氣,一伸出來就是個小擒拿,竟像是準備制住葉白往外走一般。然而葉白是什麼人?眼神一瞥便在對方要碰到自己手腕之際一搭一轉,輕描淡寫的撫開了對方的擒拿手。十拿九穩的一抓落了空,紫衣少年心底一怔,不由看向葉白,卻見對方依舊神色淡淡,便疑是因為方才自己大意失了手。雖是心念幾轉,紫衣少年面上卻是半分不露,隻一面笑嘻嘻的同葉白說話,一面沉心靜氣的再伸手扣向葉白的手腕。皺起了眉,這次葉白不再客氣,曲指成拳,腕部稍一擺動,便重重的砸在了紫衣少年的手腕上。手腕整個一麻,再用不上力道。紫衣少年當即大駭,再沒有想其他,肩頭一斜便向葉白撞去!沒有想到紫衣少年會如此幹脆,葉白輕輕唔了一聲,心裡剛剛升起的不悅倒是淡了些。但淡歸淡,葉白卻沒有半點手下容情的意思,隻微微側身,以毫厘之差讓過力道最重的地方後,便伸手劃了個半圓,推向紫衣少年的肩膀,卻是借力打力了。“砰!”比沉沉的夜更壓抑幾分的悶響過後,葉白倒退一步,感覺着肩頭隐隐的疼痛,心中對眼下這個廢物身體是越發的惱怒。而至于那和葉白撞了半下的紫衣少年,卻是蹬蹬的推後了五六步,然後一腳踩空,整個向湖中仰倒,發出了好大的嘩啦聲。從頭看到了尾,‘咔吧’一聲,小五的下巴掉了。葉白掃了小五一眼,随即邁步,卻又立時停下,眼神更膠在了遠處。遠處,聞人君帶着一行人緩緩走來。看一眼就在自己面前站着的葉白,又看着哆哆嗦嗦按着岸邊爬将起來的紫衣少年,聞人君開了口,聲音倒是一如之前的平靜:“怎麼回事?”歡歡喜喜的宴會生生給鬧出了東西,是個正常人都知道不是個事兒,貼身服侍葉白的小五就不說了,是壓根不敢出聲。就連那堪堪爬起來的紫衣少年也顧不得哆嗦,揚了笑臉便準備含混過去:“見過城主。其實也不是……”“不是什麼事情。”一道同聞人君一般平靜的聲音插了進來。紫衣少年的笑臉僵了僵,不由看向葉白。而葉白卻并不看紫衣少年,隻望着聞人君,淡淡開口:“不是什麼事情,他技不如人,被我推下了水。”一片寂靜。紫衣少年的笑臉幾乎挂不住了。但随即,他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揚起一抹笑沖聞人君點頭道:“尋少爺說得沒錯,我剛剛确實在和尋少爺切磋,可惜學藝不精,沒留神就掉到了水裡,不是什麼事兒。”說到最後一句,紫衣少年到底忍不住加重了些語氣,不過轉瞬,他便歉意的沖着葉白道,“說起來還是我的不是,大好日子的,偏偏攪了尋少爺的興緻。”嘴巴上這麼說着,紫衣少年雖還眼看着葉白,但心裡其實也沒指望對方能給自己台階下,故而在見到葉白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時候倒還沉住了氣,沒變臉色。也是這時,輕輕的咳嗽聲響了起來,一位站在聞人君旁邊,神色有些陰沉的白袍中年人對着紫衣少年斥道,正是紫衣少年的父親,主管飛雲城武備的齊閻:“混小子,整日不學好就知道惹事!”這麼說了一句後,齊閻又轉向聞人君,道:“城主見諒,回去後我一定好好管教這不知輕重的小子!”“小孩子打打鬧鬧也是常事,不必太過在意。”這麼說罷,聞人君看向葉白,“好了,沒什麼事的話,就先散了吧,齊傲也去把濕衣服換下來。”最後一句,聞人君是對紫衣少年說的。紫衣少年齊傲自是道謝。而葉白,雖說想和聞人君說些事情,但此時顯然不是好機會,加上之後的事情也沒想清楚,他就點了頭,徑自向松濤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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