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聳動了下,江沅再沒說出什麼話,擡步走了。她比以前高了,脾氣也變了些,又冷又倔,就那樣逆着車流走,纖瘦的身子被雨水包裹着,好像無處可去,偏偏,不曾回頭。頹然地站着,陸遠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慢慢地攥緊了。“是不是育才的學生呀?”姜瑤撐着傘出來,納悶地問了句。雨太大,她壓根沒聽見兩個人說了什麼,隻勉強從口型判斷,兩人好像認識。陸遠想管一下,讓女孩上車,可這女孩烈得很,估摸着,又是和父母吵架跑出來的。“你開吧。”陸遠啞聲說完,拉開車門,自顧自去了後排坐着。他渾身上下都濕了,看着還氣悶得很,姜瑤自然也不放心讓他開車了。聽說能走便松了一口氣,打着傘,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室,很快将車子開口。長龍般的車隊,終于在許多人的罵罵咧咧中,緩緩移動開來。歐陽昱目光收回,跟上了前面走着的女孩。他一路追來,正好看見陸遠拉扯江沅的那一幕,不曉得為何,産生了一種直覺,這個年輕男人,就是江沅奶奶口中的那個男教師。看見陸遠正臉的時候,猜測得以确定。他父親和陸家老爺子相識多年,平素來,難免有些往來。陸淳二婚的時候,他父親沒去,吩咐他過去跑了一趟。張雅沁帶進門的這個兒子,年齡小他幾歲,他有點印象。之前也聽人說過:他學了文科,在育才中學實習。說這話的人,語氣裡一股子鄙夷,好像當老師,是多麼上不得台面的事。也就說完話才突然反應過來他也是當老師的,讪讪地笑了兩下,說不能比,他和陸遠不一樣。他是自由翻譯,當老師是興之所至,家風清正,寓教于樂。陸遠是千方百計去拍陸老爺子的馬屁,是工于心計,曲線救國。畢竟,陸老爺子是文化人。便宜孫子想在陸家有一席之地,那就得想辦法投其所好。對于圈子裡這種八卦紛擾,歐陽昱一向敬而遠之。也未曾想過,這麼一個陰雨天,這一幕映入眼簾的時候,他腦海裡看那樣子,竟是要幫她試鞋江沅走了一陣,渾身僵冷。安城的春秋兩季,氣溫總是忽高忽低,波動很大。因為這場雨,溫度驟降,她跑出來的時候連鞋子都沒換,兩隻腳踩在拖鞋裡,襪子早已濕透。涼意入骨,讓她疲憊之餘,走不動了。停下步子,她坐到了路邊小花園的台階上。伴随着一聲歎息,頭頂的雨停了。她沒有擡頭,從映入眼簾的長褲和皮鞋,推斷出了來人的身份。歐陽昱不遠不近地跟了她幾分鐘,餘光裡陸遠的車子開走,他判斷着,覺得這人的情緒大抵平複了,便追了上來,想要将人勸一勸。一路跟着,也總算明白,為何他當初說要家訪,她會露出那種心神不甯的表情。“冷不冷?”俯低身子,歐陽昱問了句。江沅沒答話,不知道如何面對他,索性抱緊膝蓋,将濕淋淋狼狽的一張臉,埋了進去。這狀況,歐陽昱也有心理準備,垂着眼簾,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浸泡了雨水的腳上,便半蹲下去,開口道:“拿着傘,我去給你買雙鞋。”江沅搖了搖頭。不肯接傘,不肯擡頭,不肯吭聲。歐陽昱看着她,曉得大抵是小女生的自尊心作祟了,隐私被當場揭露,當着他一個老師的面被數落羞辱,讓她像烏龜一樣,縮到了自己的殼子裡。歎口氣,歐陽昱一手拿傘,将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了下來。肩頭蓦地一暖,江沅身子抖了一下,連忙就想起身,将外套還給他。“披着。”歐陽昱臉色一沉,手掌按壓住她的肩。江沅身子一僵,怔在原地,羞愧地低下了頭。歐陽昱伸手握住她一隻手腕,不由分說地将傘柄往人手裡一塞,轉個身,大跨步前往臨街一排商鋪。外套和傘都給了她,江沅在他走開的瞬間下意識就轉身看了過去,卻發現歐陽昱走得極快,隻一轉眼的工夫,已經大步跨上台階,避了雨。手心裡握着的傘柄,殘留着男人掌心的溫度,暖而熨帖。雨水拍打着傘面,噼裡啪啦,發出略有些沉悶的響聲,讓她魂不守舍的一顆心,漸漸地歸位了。再一次坐下,她的情緒已然平複了許多,憤怒消散,徒留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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