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光刺痛了黑暗裡孩子的眼睛,他瑟縮了一下,卻看到那個兇神惡煞的人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一言不發地俯身,解開他手足上的鎖鍊。咦,這個家夥……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連眼神都發直?然而十三歲的他來不及想,隻是歡呼着沖出了那扇禁閉了他七年的門,外面的風吹到了他的臉上,他在令人目眩的日光裡舉起了手臂,對着遠處嬉戲的同村孩子們歡呼:“小夜姐姐!雪懷!我出來了!”管他呢,鹄這種壞蛋盡管去死好了!現在,他自由了! 但是,就在這個狂喜的念頭閃過的刹那,他聽到了背後房間内傳來了一聲慘叫。他驚駭地回頭,看到了極其恐怖的一幕——那個粗魯高大的摩迦鹄,居然将鐵質的鑰匙一分分插入了自己的咽喉!他面上的表情極其痛苦,然而手卻仿佛被惡魔控制了,一分一分地推進,生生插入了喉間,将自己的血肉扭斷。他驚得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了門外的地上,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會吧?這、這應該是幻覺吧?鹄怎麼會忽然間做出這種行為……就像當初驿站裡那兩個差役一樣,自己扼住自己的脖子,活活把自己扼死!難道……就是因為他下意識說了一句“去死”?“啊!殺人了!怪物……怪物殺人了!”遠處的孩子們回過頭看到了這可怕的一幕,一起尖叫起來,你推我擠踉踉跄跄地跑開了。那個漢人女孩被裹在人群中,轉瞬在雪地上跑得沒了蹤影。小夜……小夜……我好容易才跑出來了,為什麼你見了我就跑?他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想追出去,忽然間後腦重重挨了一下,眼前驟然黑了下來。“死小子,居然還敢跑出來!”背後有人拎着大棒,一把将他提起。他被拖入了族裡祠堂,有許多人圍上來了,驚慌地大聲議論:“上次殺了官差的事好容易被掩下來了,可這次竟然殺了村裡人!這可怎麼好?”“族裡又出了怪物!老祖宗就說,百年前我們之所以被從貴霜國驅逐,就是因為族裡出過這樣一個怪物!那是妖瞳啊!”“大家别吵了。其實他也還是個小孩子啊……上次殺了押解的官差也是不得已。”有一個老人聲音響起,唉聲歎氣,“但是如今他說殺人就殺人,可怎麼辦呢?”“族長,你不能再心軟了,妖瞳出世,會禍害全族!”無數聲音提議,群情洶湧,“看來光關起來還不行,得挖了他的眼睛,絕了禍害!”老人沉吟着,雙手有些顫抖,點了幾次火石還點不上。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摩迦一族因為血脈裡有魔性而被驅逐的傳說是假的,然而不料在此刻,在一個孩童的眼眸裡,一切悲劇重現了。居于深山的摩迦一族,眼睛雖然呈現出中原和西域都不曾有的淡藍和深黑,但平日卻沒有絲毫異常——根本不像傳說中那樣,曾經出過殺人于一個眼神之間、導緻貴霜全國大亂的惡魔。“爺爺,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不要!”忽然間有個少年的聲音響亮起來,不顧一切地沖破了阻攔,“求求你,不要挖明介的眼睛!他不是個壞人!”“雪懷,大人說話沒你的事,一邊去!”毫不留情地推開寵愛的孫子,老人厲叱,又看到了随着一起沖上來的漢人少女,更是心煩,“小夜,你也給我下去——我們摩迦一族的事,外人沒資格插手!”——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外來的漢人女孩,明介也不會變成今日這樣。“給我先關回去,三天後開全族大會!”在睜開眼睛的瞬間,黑暗重新籠罩了他,他拼命搖晃着手腳的鎖鍊,嘶聲大喊。“不要挖我的眼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明介。”背後的牆上忽然傳來輕輕的聲音。他狂喜地撲到了牆上,從那個小小的缺口裡看出去,望見了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夜姐姐!是你來看我了?”“那些混賬大人說你的眼睛會殺人,可為什麼我看了就沒事?”那雙眼睛含着淚,盈盈欲泣,“你是為了我被關進來的——我和雪懷說過了,如果、如果他們真挖了你的眼睛,我們就一人挖一隻給你!”從洞口看出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淚水滑落。他看得出神。在六歲便被關入黑房子,之後的七年裡他從未見過她。即便是幾天前短暫的逃脫裡,也未曾看清她如今的模樣——小夜之于他,其實便隻是缺口裡每日露出的那一雙明眸而已:明亮,溫柔,關懷,溫暖……黑白分明,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小夜姐姐……雪懷……那一瞬間,被關了七年卻從未示弱過的他在黑暗中失聲痛哭。你,從哪裡來?黑暗中有個聲音如在冥冥中問他。明介,你從哪裡來?假的……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過是墜入了另一個類似瞳術的幻境裡!在那個聲音響徹腦海的刹那,那雙明眸越來越模糊,他在心裡對自己大呼,極力抵抗那些連翩浮現的景象。是假的!絕對、絕對不要相信……那都是幻象!“明介,明介!”耳邊有人叫着這樣一個名字,死死按住了他抓向後腦的雙手,“沒事了……沒事了。不要這樣,都過去了……”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雙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小夜姐姐?”回憶忽然和眼前重合了,他抓住了面前人的手,忽然間覺得疲倦和困乏,喃喃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是假的。是我,真的是我,”她在黑暗裡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回來了。”“……”他的神志還停在夢境裡,隻是睜開眼睛茫然地看她,極力伸出手,仿佛要觸摸她的臉頰,來确認這個存在的真實性。然而手伸到了半途便無力滑落,重新昏沉睡去。薛紫夜站起身,往金狻猊的香爐裡添了一把醍醐香,側頭看了一眼睡去的人。金盤上那一枚金針閃着幽幽的光——她已然解開了他被封住的一部分記憶。然而,在他的身體沒有恢複之前,還不能貿然地将三枚金針一下子全部拔出,否則明介可能因為承受不住那樣的沖擊而徹底瘋狂。看來,隻有一步一步地慢慢來了。她回身掩上門,向着冬之館走去,準備赴那個賭酒之約。極北的漠河,即便是白天天空也總是灰蒙蒙的,太陽蒼白而疲倦地挂在天際。薛紫夜指揮侍女們從梅樹底下的雪裡,挖出了去年埋下去的那甕“笑紅塵”。冬之館的水邊庭園裡,紅泥小火爐暖暖地升騰着,熱着一壺琥珀色的酒,酒香四溢,饞得架子上的雪鹞不停地嘀咕,爪子抓撓不休。“讓它先來一口吧。”薛紫夜側頭笑了笑,先倒了一杯出來,随手便是一甩。杯子劃了一道弧線飛出,雪鹞“撲棱棱”一聲撲下,叼了一個正着,心滿意足地飛回了架子上,脖子一仰,咕噜喝了下去,發出了歡樂的咕咕聲。“真厲害,”雖然見過幾次了,她還是忍不住驚歎,“你養的什麼鳥啊!”“有其主人必有其鳥嘛。”霍展白趁機自誇一句。話音未落,隻聽那隻杯子“啪”的一聲掉到雪地裡,雪鹞醉醺醺地搖晃了幾下,一個倒栽蔥掉了下來,快落下架子時右腳及時地抓了一下,就如一隻西洋自鳴鐘一樣打起了擺子。“當然,主人的酒量比它好千倍!”他連忙補充。兩人就這樣躺在梅樹下的兩架胡榻上,開始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他嗜酒,她也是,而藥師谷裡自釀的“笑紅塵”又是外頭少有的佳品,所以八年來,每一次他傷勢好轉後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于是作為主人的她也會欣然捧出佳釀相陪。——當然,是說好了每甕五十兩的高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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