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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那時窮，每家每戶都有一兩口大水缸。屋内有一個大缸，是存儲吃水的。院中有些擺放一口大水缸，是在水管和池子邊，用來盛雨水或井水的。水缸旁邊總會有一個水桶，我小時候就常常是運水工，提着桶，将院子中水管的水，倒入屋中的大水缸中。力氣小時，就提半桶水，力氣大時，就提大半桶水。直到舊宅換了新貌，從此大水缸失去了用武之地。但水缸還是有的，曾經有段時間，水缸是作為母親腌菜的容器，母親腌的蘿蔔清脆可口，她按照别人給的配方，酒幾兩、醋幾兩、油幾兩，就這樣嚴格地腌制出來，我喜歡吃鹹鹹的蘿蔔絲，陪着玉米湯，最好喝了。然後，水缸變成了無用之器。一個腌菜的小水缸變成了養魚之地，置于樓梯口處。父親從臭水溝中逮到了一頭火頭，還買了一隻烏龜，都扔進了水缸中。那個烏龜短命，先死了。火頭在水缸中生存了兩個春夏秋冬，終于在今年夏天，父親耐不住勤快的寂寞，硬是給火頭換了一缸清水，将過去的臭水換掉了，火頭随風生命總是短暫無比，對誰都一樣。即使活了百歲，和天地相比，一樣的是小年不及大年。過往的嬉笑歡語，轉瞬間随風飄散，無影無蹤。于婆婆，曾經在村子中那麼有名望，一樣地消失了。那破落的老宅，隻剩下雜草瘋長，住的人，在鄰居的心中漸漸褪色。若不是我不經意地想起，竟感覺不到，曾經住着那樣一個人。小時候，我覺得生命是不會變的，一年一年，終于有一天，我明白生命的不可逆，懂得珍惜的時候，生命早已随風而去。我家的祖墳在村頭的果林中，那裡最開始立着的是我沒見過的長輩，後來多了奶奶，又過了好多年，多了爺爺，最後母親也過去了，一個個新立的小丘，滿滿當當起來。記得母親的後幾年，心性漸趨和小孩兒一樣，單純明淨，隻是有一件事總是會讓她淚流滿面：死亡。總是擔心哪一天會突然消失了，可惜，我們未能幫助母親疏解那份恐懼死亡的孤寂。到後來，我工作了，忽然發現我也開始畏懼死亡起來，有時候隻是一個電話打不通，就立刻想入非非，擔心要聯系的人，是不是瞬間出了什麼禍事。夜半時候不眠，最不能亂想，否則容易走火入魔，陷入夢魇。我在學校工作，今年發生了一件讓我十分揪心的事情。聽說，附近一個小學，一個老人中午放學去接送孩子的時候，路上遇到大貨車，孩子直接被碾壓沒了，老人卻還在。我不敢想象，那個老人以後怎麼活，那家人以後怎麼活，生命就是這樣的無情。我懂得了收斂脾氣，每每當我想與誰吵架之時，忽然想到下一刻，可能就見不到面了，我頓時洩了氣，感到吵架是一種浪費生命。一切太過沉痛，我隻能止筆于此。往事随風散，記憶無蹤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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