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玹嬰被困在鎮魔塔裡這麼多年,想必是恨透了一衆宗門,此番逃出生天,他日必将卷土重來。
長老們說這是放虎歸山,讓師姐務必嚴懲我,以儆效尤。
我正替師姐為難,不曉得怎麼才算嚴懲,就被一股怪力擊飛出十步之遙,重重撞在大殿中央的石壁上,那石壁忒邪門,像長了一百隻手似的,将我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師姐罰我受天雷鞭刑,附贈十年幽閉。
這本是我該得的,可不知為何,師姐如此公正,半點不徇私,叫我心裡好難受。
我真沒想到,師姐厭我至此,絲毫不念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
好吧,興許我這人天生惹嫌,凡是我愛的,都不會愛我,師姐是這樣,玹嬰也是這樣,還有……
不等我細想,一道天雷驟然降下來,晃眼的光芒令我不自覺的緊閉雙目,可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卻遲遲未至。
我稍稍定神,緩睜開眼,隻見原本挂在腰間的玉佩不知何時懸到了我身前,散發出似滿月般瑩潤潔白的光暈,像一面盾,生生替我擋下了這道天雷,然後,在我的注視下,光暈星星點點的散去,玉佩亦化為齑粉,随風而逝。
我心口一顫,仿佛身體的哪一處被挖出個空蕩蕩的洞。
這玉佩是我幼時便有的。
依稀記得那兩年我體弱多病,總卧床,總喝藥,父親請遍了嶺南的名醫,都說我天生短壽,注定活不成。某次大病,将死,父親甚至為我準備好了小棺材,到底母親不信命,不曉得去哪個道觀裡三叩九拜,替我求來了這玉佩做護身符,有了這護身符之後,我的身體果真日漸好了,年過十歲則與常人無異,從此我便一直把玉佩戴在身上,念着母親的一腔慈愛之情,素日對這玉佩也寶貝得緊。
現如今這樣碎掉……
我想到母親,不禁落下兩行淚,擡眸望向師姐,模模糊糊的,仿佛看到一抹冷然的笑。
第二道天雷随之而來,沒了玉佩的庇護,我終于嘗到抽筋剝骨的滋味。
痛不欲生。
10
渾渾噩噩多日,徹底清醒時我已然身在北冥寒川。
世間生靈死後皆會化作魂魄前往冥界,而魂魄有善惡之分——善魂赴冥界,須渡忘憂川,以忘憂之水洗去前塵;惡魂赴冥界,須渡寒川,以極寒之水洗去罪孽。
不過惡魂大多是不甘入寒川的,總四處逃竄作亂,故而身為天下第一仙門的問心宗在寒川百裡之外設立了瞭望台。
我二十一歲曾在此地任職督長,那會還算年少,仍有些貪玩,瞭望台四周一望無際的荒涼曠野令我無比煩悶,隻堪堪忍受了三個月便向宗主請命回了小拂嶺。
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我如今與那些惡魂一樣,成了寒川裡的囚徒。
11
小小的木屋,并不能遮風擋雨,甚至搖搖欲墜,卻是要幽禁我十年的牢籠。
我穿着單薄的綢衣,坐在屋檐上,百般聊賴的晃蕩着雙腳,遠遠看到有人過來,又急忙跳下去,裝作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
來人是陸師姐,我有些意外。
陸師姐比我早入宗門,因在各個瞭望台輪值督長期間奉公守法,從無差錯,得到了宗主的賞識,破格進了戒律堂,待到我入宗門那年,她已是戒律堂夜守,肩負宗門内巡夜督查之重任。
而我在家時自由自在慣了,初來乍到,很受不得拘束,又有我師父鴻禧做靠山,并不将宗門戒律放在眼裡,可每每生事,必定被陸師姐逮個正着,難免受懲戒,要麼是關禁閉三日,要麼是罰跪幾個時辰,對我來說都是極為難熬的。
但我一向記吃不記打,關禁閉,罰跪,砍柴,掃地,任憑陸師姐怎麼罰我,怎麼規勸,肚子裡的饞蟲一招手,我就腦袋空空的撒丫子跑掉了。
就因為這饞蟲,陸師姐一看到我便蹙着眉頭長籲短歎,我一看到陸師姐便恨不得上天遁地逃個十萬八千裡。
我與陸師姐的關系實在不算好,怎能想到我被幽禁後是她第一個來探望我。
“潤青。”陸師姐一如往常那般微微蹙着眉,輕歎道:“天雷鞭刑非同小可,你應當好生休養一陣子。”她說完,将手中的木匣子打開來放在我面前,那是我最愛吃的栗子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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