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香,”她心中暴躁起來,大聲的就吼着,“你死到哪裡去了?”蘭香從門外跑了進來。她現下已是有近三十的年紀了,五年前,由着鄭姨娘做主,求了林老爺,将她指給了德兒為妻。鄭姨娘此舉,自然是為着能通過德兒了解林老爺的一舉一動,也是為了讓德兒不時的就在林老爺的面前為她說上幾句好話。但不曾想,那當會林老爺見着德兒年歲大了,早就是有喜新厭舊的意思了,于是他在暢快的答應了鄭姨娘的這個請求之後,轉頭就給自己又找了十七八歲,清俊的小厮,卻把德兒調離了自己身旁。鄭姨娘暗地裡隻氣得銀牙暗咬,但又無可奈何,也隻能如此了。這當會蘭香見鄭姨娘正在氣頭上,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她對着鄭姨娘行了個禮,溫順的就禀告着:“姨奶奶,您有什麼吩咐?”鄭姨娘火氣依然是很大,頭發窩裡都在往外冒着火氣。“你死哪裡去了?叫了你半日也沒有動靜。”“姨奶奶,我剛出去吩咐了小丫鬟,讓她們過來将地上的碎瓷片清掃一下呢。”鄭姨娘瞪着她,胸口起伏個不住。蘭香屏聲靜息的,大氣兒都不敢喘,生怕她一個不高興,下一個遭殃的就會輪到自己。但好在鄭姨娘瞪了她一會兒之後,便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滿臉厭煩的說着:“罷麼,隻氣得我煙瘾又犯了。你叫個小丫鬟進來,讓她伺候我進去抽煙,你就跑一趟腿,去前面鋪子裡将李有才給我找來。”李有才就是當初林老爺去京城裡開鋪子的時候帶過去的,李掌櫃的兒子。蘭香見鄭姨娘的火氣沒有發到她身上,暗暗的松了一口氣。而後她答應了一聲,忙轉身去按照鄭姨娘的吩咐去辦事了。☆、蘭香告密當蘭香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屋子,已經是月上中天之後的事了。屋中簡陋,不過一床,一櫃,一桌,兩椅罷了。但桌椅擦拭的幹淨,便是老石灰粉刷的牆面上也是糊着雪白的棉紙。桌上點着一盞油燈,光線昏暗。床上躺着她的男人,小厮德兒。聽到推門聲,原本還在阖着雙眼睡覺的德兒連忙睜開了雙眼望了過來。一見是蘭香,他忙一骨碌爬了起來。小心的扶着蘭香到椅子上坐下,他先是倒了杯溫熱的茶水放到了她手邊,再又轉身去打了一盆熱水過來,蹲下-身來,将蘭香的鞋和襪子脫了,将她的兩隻腳放到了盆裡。做完了這一切之後,他方才直起身來,問着:“你今日怎麼回來的這般晚?”蘭香苦笑了一聲:“今日姨奶奶和芳姑娘吵架了,玉堂苑裡的哪個丫鬟仆婦今日不是提着一顆心在辦差?姨奶奶好一通折騰呢,先是抽了好一會子的大煙,接着又是讓我去……”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了下去,沒有說下去。德兒正在聽她說話,猛可的見她停住了,自然是要問上一句:“她又讓你做什麼去了?”蘭香卻是不接這個話茬,隻是兩隻腳在熱水裡攪了攪,舒服的歎了一口氣說着:“每日隻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才覺得自己原來也是個鮮活的人啊。”見她話說了一半就不再說了,德兒也沒有追問。他自然曉得,蘭香這是不信任他呢。想當初鄭姨娘來對老爺說他和蘭香的事時,蘭香固然不樂意,其實他也不樂意。隻是一日是林家的下人,那什麼事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包括自己的終身大事。所以兩個人成了親之後,頭先幾個月裡,便是同在一個屋檐底下,也是一個睡床,一個睡地上,鎮日裡兩個人也說不來一句話。但後來約莫是在一起的時日長了,兩個人瞧着對方可能順眼了一些,而且也可能都是認了命,覺得這輩子也就隻能是這樣了,還犟得什麼?人再犟,那還能犟過命?所以兩個人這才堅冰漸消,慢慢的和其他平常的夫妻一般。隻是蘭香依然是會防備着他。當下德兒也不追問,也不說破,隻是眼瞅着蘭香的腳泡的差不多了,這才搬了把椅子過來,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俯身将她的雙腳拿了起來,放到自己的膝上,細心的替她擦着腳上的水。蘭香難得的頑皮心起,伸腳就輕輕的踹了一下德兒,然後笑道:“你到底是真的寬宏大量呢,還是當年我打你的那一巴掌你不記得了?說的那些傷人的話兒你都不記得了?這些年來竟然是對我這般的好。好的有時候我都覺得有些害怕的,深怕哪一日睡到半夜醒了過來,就見着你拿把尖刀舉在我頭頂,陰森森的說着,這些年我終于是把你養肥了,現下終于是快要殺了吃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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