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玉最不習慣沉默,宋殊一開口她就沒那麼緊張了,嘿嘿笑道:&ldo;是啊,都是掌櫃安排的夥食好。&rdo;剛來那會兒頭發又幹又黃,現在依然有點黃,但摸起來柔順了很多,看着也有光澤,透着股精神勁兒。&ldo;自己換藥方便嗎?&rdo;不想她太緊張,宋殊主動找話說。&ldo;還行吧。&rdo;唐景玉小聲道。幸好傷的是左手,若是右手,做事更不方便了。&ldo;一會兒我幫你換藥,免得扯開傷口。&rdo;宋殊略加猶豫便道。唐景玉點點頭。宋殊将她頭發往上盤,不算濃密的頭發擡上去,露出小姑娘白皙的脖頸和耳垂。宋殊沒有多看,伸手去拿束頭巾,收回手時目光無意從唐景玉領子那裡掃過。小姑娘坐得端正衣領緊,他隻看到單薄的鎖骨,剩下的就看不見了。宋殊也沒想看什麼,就是有點擔心,他沒碰過女人,卻也知道女子長大後都會穿肚兜,她是舍不得花錢買還是不懂這些?上次老郎中說她挨餓至少兩三年了,宋殊真的好奇她到底是什麼出身,到底都經曆過什麼。隻是那種事無論如何也不該由他提醒。不提醒他又總無法放心,就算她覺得胸口平不用戴那個,好歹裹上紗布啊,否則哪天不小心彎腰時又被人瞧見。再平,跟男子總有差别吧?&ldo;去把傷藥拿過來。&rdo;梳完頭,宋殊囑咐道。唐景玉高興地去了,說實話她挺樂意讓宋殊幫她上藥的,因為那傷口她越看越疼。宋殊望着她單薄的背影,皺了皺眉。按理說她是好是壞都跟他沒關系,可或許是她太可憐又太懂事,他無法坐視不管。他隻有師母一個異性長輩,師母也可靠,要不請師母過來提點提點她?姑娘家到底如何養,他也不懂。唐景玉很快去而複返,宋殊邊幫她上藥邊跟她說話:&ldo;你真的十四了?&rdo;看她個子不高,會不會謊報年齡了?唐景玉詫異他為何問這個,點點頭道:&ldo;是啊,怎麼了?&rdo;宋殊就如同跟她講課一般淡然地道:&ldo;上次老郎中說你身體可能還有一些隐疾,都是姑娘家的事,我不好打聽。你女扮男裝,也不好冒然找個婆子洩露身份。這樣吧,我有位長輩待人和善,你願意的話,我介紹你給她認識,若你們投緣,以後你有什麼疑問都可以找她請教。&rdo;他說得平靜,唐景玉心中卻起了驚濤駭浪。就她所知,宋殊隻有一位異性長輩……&ldo;那人是誰?&rdo;唐景玉情不自禁地問,問完了覺得不妥,忙補充道:&ldo;掌櫃待唐五恩重如山,隻是唐五身份低微,貴人未必願意照顧我,太麻煩的話,掌櫃不必為了唐五求人的。&rdo;此事宋殊還得去莊家走一趟,沒有得到莊夫人應允前,他确實不好說太多,免得小姑娘空歡喜一場,便道:&ldo;我知道,今日我去問問她的意思,如果她願意幫你,改日我帶你過去拜會。&rdo;唐景玉低頭,本意是不想讓宋殊看見她眼裡的淚,未料這一低頭那淚就掉了下去,正好砸在宋殊手背上。唐景玉吓了一跳,知道宋殊愛幹淨,忙用袖口幫他擦掉,扭頭道謝:&ldo;唐五失态,讓掌櫃笑話了,隻是自從我父母過世後,從來沒有人對唐五如此好過,唐五真的很感激掌櫃。&rdo;投奔宋殊,是趕巧碰上他收徒,她隻想借他立身,沒想竟有機會通過宋殊跟外祖母見面。&ldo;舉手之勞,你不必如此。&rdo;宋殊不知該如何安撫她,幫她綁好紗布後站了起來:&ldo;我去竹林那邊練功,你回去再睡會兒吧。&rdo;唐景玉低頭應下。早飯的時候,唐景玉已經恢複了正常,見飯桌上擺了一盆紅花黑豆鲶魚湯,就知道這是特别為她添的菜了。湯是暖的,喝到肚子裡就更暖了,唐景玉朝宋殊感激地笑笑,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外祖母了,嘴角笑容就沒有斷過。小姑娘如此期待,宋殊就更想快點落實下來了,上午教課,午飯過後便去了南山書院。南山書院占地極廣,裡面亭台樓閣雅緻清幽,莊家人住在書院後頭。&ldo;豫章今日怎麼想着過來了?&rdo;莊寅在走廊裡逗鳥呢,見馮管家引着得意門生過來了,笑着招呼道。他頭發也白了,跟莊夫人一樣鶴發童顔,精神矍铄,一身杭綢長袍加身,儒雅氣盡顯,眉眼裡又有一股歲月沉澱下來的威嚴,含蓄内斂。豫章是宋殊的字。他笑着道:&ldo;前陣子忙着做燈籠,昨天剛忙完,想到許久不曾看望恩師師母,特意過來拜訪。恩師近來可好?&rdo;&ldo;我好得很。&rdo;莊寅将鳥籠挂了起來,跟宋殊并肩往上房那邊走,&ldo;馬上就十五了,今年做了什麼燈籠啊?&rdo;宋殊淺笑:&ldo;十五那晚恩師就能看到了。&rdo;莊寅笑他:&ldo;還跟我賣起關子來了,不過咱們嘉定這邊你的手藝是頂尖的,這種小比試也不用太費心,倒是明年中秋蘇州府的比試……聽說蘇州祝家揚州劉家各出了一位翹楚,無論手藝還是字畫都不遜色于你啊,那場比試關系到宋家能否代表蘇州去京城比燈,你可不能掉以輕心。&rdo;&ldo;恩師說的是,豫章都記住了。&rdo;宋殊謙遜受教,轉而問起莊夫人:&ldo;師母呢?上次師母想做一盞仕女燈,豫章畫了兩幅,想請師母挑選。&rdo;莊寅看向身邊的小厮:&ldo;去看看夫人在何處。&rdo;小厮領命去了,回來禀報道:&ldo;夫人與二姑娘三少爺去湖邊垂釣了。&rdo;&ldo;她倒是會享受。&rdo;莊寅情不自禁笑了,拍拍宋殊肩膀道:&ldo;你自己過去吧,我去前面看看。&rdo;今日該他給學子們講課,宋殊拱手送人:&ldo;改日學生再聽恩師講學。&rdo;目送莊寅走遠,他才領着錢進前往莊家後花園。~莊家宅院頗多,莊寅夫妻占了正院,柳姨娘住在怡風堂,大爺三爺也都分了院子。其實柳姨娘為莊寅生了三個兒子,二爺生下來體弱,沒多久就去了。大爺莊文恭出生時,莊寅想把長子放在正妻身邊教養,莊夫人不願柳姨娘母子分離,拒不肯受,她不樂意,莊寅隻好作罷。不過眼看着長子讀書上沒有天分,柳姨娘也不懂如何教兒子,等三爺莊文禮出生後,莊寅硬是把他抱到了莊夫人身邊。南山書院必須有個品德兼備的子孫繼承,而子嗣成才既需要父親栽培,也需要母親提點,柳姨娘不行,隻有正妻配得上賢母一名。莊寅拿南山書院說事,言辭懇切,莊夫人不好再拒絕,同意将莊文禮記在自己名下。莊文禮幼時活潑可愛,莊夫人真心喜歡,又因養他&ldo;祖母,魚怎麼還不咬鈎啊?&rdo;景色宜人的湖邊,莊讓嘟起小嘴,不高興地道。莊夫人好笑地看了一眼幺孫,輕聲告誡他:&ldo;别出聲,做任何事都要有耐心,怎麼能剛坐下就盼着魚兒上鈎?那些魚又不傻,總要确定安全才肯過來吃東西。現在它們就在水裡瞧着呢,你先動了,就是說你還沒有它們穩重。&rdo;莊讓眨眨眼睛,不說話了,大眼睛盯着湖面。他已經八歲了,是大孩子,不能輸給魚。淘氣的孫子老實了,莊夫人扭頭看向另一側,就見莊樂雙手握着魚竿,額頭搭在手背上,晃晃悠悠的一看就是打瞌睡呢,憨态可掬。莊夫人喜歡又無奈,小姑娘都十二歲了,還是這麼憊懶。&ldo;啊,宋二叔來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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