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這位逆旅舍人到底是誰?難不成真是個開客棧的小掌櫃?這文采簡直絕了,堪與帝師一比!&rdo;&ldo;徐廣志先前那篇策論聽說被上頭贊為奇文,我還納悶它奇在何處,卻原來均為權貴發聲,為世家張目,為上層欺壓百姓提供名正言順的道理。這人果然秉性難改,滿身戾氣還未消除,卻又添了奴性,改去捧士大夫的臭腳了!&rdo;&ldo;是矣,其人品與逆旅舍人相比,當真一個高節清風,一個污濁不堪。&rdo;&ldo;不談品行單論文采,他也天差地遠,不可并叙!&rdo;&ldo;逆旅舍人真乃民之鐘鼓,振聾發聩!他說的這些話,哪個當官的能說?哪個庶民敢說?我從頭到尾聽完,哪怕最後那段聽不懂,也覺得暢快至極!&rdo;&ldo;的确暢快!這才是真正的奇文,徐廣志與逆旅舍人相比算個屁?&rdo;&ldo;哎,此言差矣!當是屁都不算!&rdo;這人話音一落,旁邊已是哄笑連連。趙陸離慢慢融入人群,将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聽着他們對夫人的盛贊,心中既溢滿驕傲,又覺愧悔無比。這是他舍棄自尊,親去宮中求來的夫人;也是他盲目打壓,肆意欺辱的夫人;更是對他冷了心,在登聞鼓前差點義絕的夫人。倘若他早些看見她的好,學會理解、珍惜、愛護,他們現在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隔閡與冷漠。如今,他連對旁人道一句&ldo;關素衣是我夫人&rdo;也不敢,唯恐惹來&ldo;身在福中不知福&rdo;的嘲諷。發現關父與關老爺子下職後正朝這邊走來,他臉頰燒紅,無顔相見,忙低着腦袋偷偷溜走,途中被人撞了一下,差點跌倒,上了馬車才發現藏在懷裡的原稿被人盜了,不免心頭泣血。關父與關老爺子不熟悉徐廣志的行文,還能看不出掌上明珠的手筆?先是一呆,而後反複研讀起來。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二人已把文章吃透,心中皆翻湧着驚濤駭浪。&ldo;好哇,我打小教她儒學,你竟背着我偷偷教她諸子百家!這篇文章融合了儒家之仁德博愛;法家之公正刑明;道家之清靜無為,集三者之大成而又不顯突兀。你究竟背着我花了多少功夫?&rdo;老爺子仿佛氣得狠了,眼裡卻滿是驕傲的笑意。關父也很納悶,謙虛道,&ldo;兒子沒怎麼教她,随便塞了幾本雜書而已,甚至沒定期考校,不過放任自流。依依天賦異禀,我又有什麼辦法?&rdo;話落攤手,仿佛很無奈的樣子。父子兩互相對視,而後啞然失笑。但他們絕想不到,若無上輩子軟禁别莊聊度殘生的歲月,便沒有現在立地書櫥、才高八鬥的關素衣。她現有的一切都是用無盡苦難換來的,并不值得驕傲與贊歎。與此同時,徐廣志将手裡的稿件撕成碎片,而後拂落書桌上的東西,顯得氣急敗壞。景郡王坐在上首,冷哼道,&ldo;此時發怒已無濟于事,還不趕緊寫一篇文章辯駁?你不是最擅長口舌之利嗎,就不能把這逆旅舍人踩下去?&rdo;徐廣志到底心機深沉,想得也遠,頹然道,&ldo;王爺有所不知,現在已不是我能不能将他駁倒,而是旁人願不願聽的問題。你道他這篇文章緣何傳得如此快速,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就已街聽巷聞,衆人皆知?我的文章是站在權貴立場上,寫給士大夫和官宦們看的,他的文章卻是站在庶民立場上,寫給全魏國億萬百姓看的。我的文章是為特權階層發聲,他的文章是為普通人請命。王爺,您好生算算,魏國權貴有多少?平頭百姓又有多少?百姓若是受他蠱惑,認定我是權貴鷹犬,從此絕不會聽信我一字半句!我哪怕寫幾百幾千篇文章,亦是枉然。上次王丞相鼓動民亂那事你可還記得?民衆的力量連皇權都能推翻,連國君都要敬畏,民衆的聲音又豈是能随意忽略甚至堵塞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而今我若再寫文章與他作對,那便是站立在這滔滔奔湧的河川上,注定會被溺斃!隻願皇上明白我的苦心,更看重我的策論并提攜重用。所以現在咱們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等。&rdo;景郡王想起上次差點分裂魏國的,心中已起了怯意。他不是聖元帝,斷沒有一言平息民亂的威望,若是徐廣志與逆旅舍人展開筆戰卻又慘敗,不僅他文名盡毀,自己也會引火燒身。二人對坐無言,半晌後隻能含恨認輸,且等下回再慢慢布局,重振旗鼓。----未央宮裡,聖元帝派遣暗衛從趙陸離懷中偷來原稿,正如癡如醉地閱覽,時而拍案叫絕,時而恍然大悟,竟片刻也舍不得放手。&ldo;來人!把帝師、太常、司馬、司徒、司空等人召來,就說朕這裡有一篇奇文欲與他們共賞!&rdo;他一人飽覽猶覺得不夠,恨不得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兩刻鐘後,諸位大臣奉召而來,瞥見皇上手裡的文稿,心裡莫不了然。身為士大夫,他們自然更滿意徐廣志的策論,但皇上出身草莽,又是蠻夷,難以理解他們對于父權與宗族禮法的執念,而朝堂上漸漸啟用寒門貧士為官,對公平公正的追索亦前所未有的強烈。這篇文章的問世可說是順應天命,合乎人心,雖傷及權貴要害,卻更撓到百姓乃至于寒門士子的癢處,擁有極其龐大的群衆基礎。在世家衰落,寒門崛起的現在,它一面肯定了儒家仁愛學說的重要性,博得了普通群衆的認同感;一面直指其劃分人等的局限與弊病,獲得了天下庶民的支持與擁戴。緊接着又一改風格,由淺顯易懂的白文變為深奧精煉的立法綱要,把文人的心也狠狠抓住。這位逆旅舍人若肯出仕,當又是一位帝師!衆人心思各異,慢慢走到殿前行禮,未等下跪就被皇上招過去,欣喜道,&ldo;這篇名為《民之法》的文章,想必諸位愛卿都已拜讀過吧?來來來,快與朕說說你們的想法。&rdo;關老爺子和關父定睛一看,發現稿紙上竟是自家掌上明珠的字迹,不免出了一身冷汗。三司長官中有兩位出身官宦世家,自是對文章不怎麼喜歡,随便敷衍幾句便垂頭喝茶,出身寒門的司空大贊特贊,推崇備至,把關家父子跌落谷底的情緒緩緩調動起來。皇上從未見過依依的字迹,應當沒甚要緊。這樣想着,二人也就面色如常了,略喝幾口熱茶,等司空誇盡興了再說話。&ldo;帝師,您老最擅長寫文,還請幫朕掌掌眼,這《民之法》究竟如何?&rdo;聖元帝惡趣味地詢問。關老爺子勉強壓下驕傲的情緒,肯定道,&ldo;此文堪為立法之緒論,當命詳定編敕所全體官員仔細研讀、參悟。徐廣志那篇策論微臣也看過,其宗旨為&lso;在禮教宗法的基礎上訂立國法&rso;,看似彰顯仁義,惠及各階層,實則強化父權,淡化君權;加固宗族之凝聚力,削弱邦國之統禦,年内可令社稷穩定,十數年内可令百姓順服,二三十年後卻可興世家,旺宗族……&rdo;至于重振世家與宗族的後果為何,想必無需他贅言皇上也知道,定是此消彼長,你進我退。聖元帝目光變得鋒利起來,轉頭看向司馬與司徒二位大人,皮笑肉不笑地道,&ldo;難怪徐廣志那般受士大夫追捧,卻原來是這個緣故。親親相隐,官官相護,若觸犯了國法,你們還能上請,亦或官當,真是逍遙得很!你們獲得特權抱成了團,想幹什麼都有親族或同僚幫忙掩蓋,置朕于何地?好個徐廣志,好個世家喉舌,權貴鷹犬!&rdo;司馬、司徒駭得瑟瑟發抖,連忙跪下請罪,從此再不敢舉薦徐廣志入仕。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他那篇策論正正戳中皇上心肺,已令他厭恨至極!☆、知己聖元帝欲以儒學治國,一是看中它的仁愛思想乃順民禦民之術;二是看中它的三綱五常論可令臣子效忠于君主,免于犯上作亂。但經由徐廣志編撰而後概述,卻把宗族禮法定于國法之上,也就是将君臣綱常設在父子、夫妻綱常之後。同樣是三綱,順序略微改變,意義也就大為不同。正如帝師所言,他這篇策論提倡并鞏固的是父權,而非君權;強化的是宗族觀念,而非忠國思想。短時間内,人民的宗族觀念增強了,自然會安常履順,兢兢業業。然天長日久,卻隻知有家,不知有國,隻知盡孝護家,不知報效邦國。若面臨家難與國禍,自是保全小家,舍棄邦國。畢竟誰當皇帝于他們而言都無所謂,日子照樣能過。正如士兵叛逃歸家,侍奉父母,孔子贊其孝心,不加懲戒反而着力褒獎那般。曾經的幾大世家在中原攪動風雲,引戰諸侯,策劃□□,隻要家族始終存在,勢力不斷擴張,他們根本不在乎禦座上的人是誰,甚至于稍不合心意就能翻天覆地,颠倒乾坤。百姓疾苦是什麼?蒼生有難又如何?他們心裡隻有&ldo;宗族&rdo;二字,哪會低下高昂的頭顱,去看看匍匐在腳邊的庶民?不,或許他們曾經垂眸過,也曾仔細打量過,否則怎會創造出&ldo;蝼蟻&rdo;這等詞彙?曾經身為蝼蟻之一的聖元帝,對腐朽而又麻木不仁的世家,自是切齒痛恨,又怎能容許他們死灰複燃?他拿起徐廣志的文章略看兩眼,而後面無表情地投入火盆,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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