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兒,你為什麼不易容呢?”撄甯子曾經無數次問過他。每回,他毫無例外地斷然拒絕易容的提議,任由歲月侵蝕他的臉。私下裡,他提到父親時最常用的稱呼是“老妖怪”,在對方心裡,最重要的是不老與湘妤。完美的撄甯子與湘妤是天生一對,永不分離,而他這個老爹和不知什麼女人為傳宗接代生下的兒子,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傀儡。異熹望了眼前和他有着同樣容貌的陌生人,想到今次孤注一擲的決心。
“烏荻——”異熹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替我殺了這些人。”
虞泱的瞳孔急速收縮,驚恐叫道:“大少爺,不要!”他不知道異熹是否連他也要除去,恐懼鋪天蓋地襲來。
一個白色的影子如霧飄至。名叫烏荻,肌膚卻是雪亮,披了砑光的袍子,更顯玉潔冰清。這女子素顔長發,神情慘淡,像是對人間一切了無興趣。她來時極為鬼魅,像樓外凝聚的霧氣一下成了形,慢慢地在半空結成實體。
衆人見她出現的樣子,立即想到靈法師,心中寒意頓生。
她冰刀般的目光割過衆人,“哪些人?”
異熹捂住了臉:“一個不留。”
虞泱絕望地道:“不——”
烏荻平靜地颔首,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像是在輕撫數不盡的憂傷。她的唇同時微微張阖,青鸾和姽婳看見彼此眼中的驚懼,一個沖向傅傳紅,一個去拉那個冒名者,奔出兩步後身形停滞。
烏荻眼中沒有悲憫。将所有人凝固了之後,她望了異熹道:“人已抓住了,你想不想親自動手?”異熹呆呆地道:“不,你來。”烏荻道:“你找我來隻是護衛,要殺人,報酬加一倍。”她在此刻讨價還價,異熹奈何不得,恨恨地道:“好!”
烏荻遂念動咒語,期冀血花妖豔綻放。沒有動靜,凝滞的人被什麼東西隔絕開了,她感覺咒語張牙舞爪地試圖反彈到自身。
隻有一種解釋,她唯一忌憚的人,到了。
然而看不見那襲墨色的袍子,烏荻将靈力遍布樓内偵尋,企圖找到夙夜的一片衣角。他不出現,令她有腹背受敵的擔憂。樓内平靜如常,仿佛在嘲笑她的過度膽小。這時她後悔現身殺人,不留痕迹滅了雇主的眼中釘,勝過橫生枝節。
或者,她其實在等待與他相逢時的對決,可惜,他的法術依然高妙得不着痕迹,令她尋不出破綻。
夙夜的聲音蓦地在她心頭響起。
“你……心已亂。”依舊略帶蔑視的意味,“不如帶了異熹逃走,留得青山在。”
烏荻知道不該憤怒,心底湧上無數淩亂思緒,稍一走神,青鸾和姽婳恢複了自由,遠遠閃開了去。她一口氣忽然洩了,神情裡有了悲歡,用心眼凝視虛空中夙夜冷漠的臉。
狡黠的臉藏在郁黑的墨色裡,他珍惜容顔猶如珍惜獨門的靈法,從不欲與人知。
烏荻抄起異熹的手,道:“跟我走。”異熹不甘心地被她挽住了手臂,随了淡淡一團煙霧,消失在空中。
冒名者此刻抹去易容,輕淺的笑容凝在臉上,正是紫顔。夙夜緩緩現出真身,走到他面前微笑道:“不錯,你很有種。”姽婳松松筋骨,摸了頭道:“誇他也該誇我,被他打得好痛!早知讓我易容算了,讓他扮成我的樣子挨這一石頭。”紫顔笑道:“我扮誰都成,唯獨扮不來姽婳姐姐的天姿國色,肯定會被看出破綻。”
青鸾扣了驚魂未定的虞泱,質問他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虞泱在連番追問下瀕臨崩潰,沒答兩句便魂不守舍,似乎心底有妖獸在鬧騰,時不時面露掙紮,久久無法安定。紫顔不忍地道:“放過他吧,等墟葬大師回來再慢慢問不遲。”青鸾瞪了虞泱一眼,知他被烏荻吓怕了,回想之前刺客死時慘狀,便也罷了。
腳步聲急響,寰锵沖上樓來,氣喘籲籲地找到夙夜,喊道:“大師,那人叫一團白煙給殺了,我師父請大師快去看看!”
夙夜一掠即過。殺氣,在原地徘徊,經久不散。
鉛華
衆人彙聚到青蓮院丹眉的房中,夙夜已不在屋中,他飛鳥般的身影來了又走,證實了是烏荻下手後,立即趕往飛紅台去尋璧月與墟葬。
假異熹臉面盡毀,殘破的血肉像被老鼠啃過,淋漓到無法逼視。青鸾終于明白虞泱恐懼的心情,眼前的景象殘酷如冰,寒透骨髓。姽婳默默地牽開她,到一旁的梅花坐墩上歇了。
在來路上,寰锵向其他人詳述當時情形。原來假冒異熹的莊客和盤托出了他所知的全部事實,聲稱大少爺和虞總管對山主極為不滿,尋了不少奇業者對付山主和十師。當時丹眉正想問他到底尋了哪些幫手,房間裡忽然多了一股白煙,依稀閃過女子姣好的面容。煙雲卷到丹眉三人身上,他們的額頭炫出一團金光,頓時煙消雲散,剩下莊客被毀的面容。
不寒而栗。明明是晚春的午時,卻有瑟瑟涼意浮上心頭。紫顔回想烏荻沒有血色的臉,不覺想到無生命的人皮面具,有種悲涼的心情。他蹲下身,對了那團血肉沉思,若是能依照人的骨骼輪廓恢複本來容貌,是否能看到更多真相?
傅傳紅憤然要了筆墨,一氣将沿路所見過的襲擊者盡數畫出,容貌神态動作纖毫不失。姽婳見了他的畫,憂心忡忡地道:“就算畫了又如何?山莊上下不知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山主也不見蹤迹,叫我們該找誰去?”傅傳紅難得今次比她清醒,用心地朝她笑了笑,道:“有墟葬和夙夜在,救回山主是遲早的事,我們隻需做好自己的本分。”
姽婳一想也是,被靈法師的手段驚了心,便倉皇不知所以,若是師父蒹葭大師在此,想來不會如此進退失據。由是觀之,當初她自以為勝過師父,或許,是師父為試煉她設下的一道門坎。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她沒有用心在看紛繁的變化,才會迷亂了心眼。
想到這裡,她凝望仔細驗屍的紫顔,這少年的膽識勇氣遠遠超越了她,脆弱與自卑也曾在他身上一現而過,最終被他渴望勝利的願望沖破。目睹他的執著,有時,真想把一切放手交給他,可惜這回需要的不隻是他的努力。姽婳暗暗歎息,與靈法師纏鬥,易容師是無能為力的吧。
沒過多久,夙夜帶了璧月、墟葬、陽阿子、皎鏡回到青蓮院,丹眉将所發生的事說了,十師會合,共商出路。已是午膳時分,山莊裡的仆傭送了飯來,衆人了無心思,随便吃了。皎鏡看見紫顔在擺弄屍體,立即興緻勃勃地加入,兩人切肉取樣,滿手鮮血,把正在用膳的姽婳和青鸾看得惡心不已。
璧月在飛紅台忙了半日,方知湘夫人失蹤一事是夙夜搗鬼,懸了的心終于放下。從種種迹象來看,異熹早有打算在十師見過湘夫人後就把她直接運走,那孱弱的軀殼若被那幫人搶去,恐怕藥石無靈,再也救不返。夙夜察敵先機,功勞甚大,因此璧月先謝過夙夜,又道:“匠作一業,恐怕有幾家為異熹延請,才破得了我設下的機關。”
墟葬神情凝重地道:“異熹拉攏了未能趕赴十師會的各行業高手與我們對敵,據目前所知,對方起碼有匠作師、醫師、易容師和靈法師四師從旁協助,而且皆不止一人。”
姽婳道:“靈法師也不隻一個?”夙夜點頭:“不錯。烏荻始終守護在異熹身邊,那日在山上伏擊你們的莊客身後,還有一個靈法師在操縱。”姽婳奇道:“那些是人偶?”夙夜道:“可以這麼說。”姽婳一笑,“你一個人可敵得過?”
紫顔的視線終于從屍首身上拉開,好奇地望了夙夜,想聽他的回答。
“敵不過,難道要逃走?”夙夜淡淡一笑,反問姽婳。
“不怕,你還有我們。”姽婳瞥了一眼紫顔,從他的目光裡得到力量,繼續說道,“我們好歹有十個人,當初赴會說什麼十種奇業,我等首屈一指,總不會這點挫折就讓諸位畏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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