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貴妃是第一次來清甯殿,這裡是玱玹常居的地方,似乎一切就都帶着他的味道。
花木修剪得齊齊整整,琉璃重瓦的檐頂掩映在幾棵高大的鳳凰花與蒼翠的巨柏之間,陽光透過巨柏繁茂的枝葉照進來,空氣中便彌着一層淡綠色的光影,而鳳凰花的花瓣,偶爾地從這光影中墜下幾片來,悠悠晃晃地,煞是好看。
宣貴妃看得呆住了,不由停下腳步,心中升起一抹失意與感歎,他,得是多愛那個王姬,才在他所在之地,都遍種上了鳳凰花。
遠遠地,宣貴妃看見一個女子,正筆直地站在清甯殿大殿的門囗,端端地打量着她。
貴妃從未見過這個女子,她長得很一般,隻在眉眼盼顧間,有那麼一點兒似曾相識。
她穿着一件素淡的鵝黃鋪底的長裙,罩着一件鑲着灰色蠶絲銀邊,輕雪一般的披肩,身材纖長,看向她的目光無遮無攔。
宣貴妃立刻就明白了她是誰,五神山那邊的那個王後,那個以整個高辛國為嫁妝,嫁給了玱玹的女人。
她,竟住在清甯殿?
對從小生長在鄉下,家中隻有一些田地牛羊的貴妃來講,她跟這個女人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個女人身上彌散出的神族的尊貴,與她在小月頂上看到的王姬是一樣的,隻不過,王姬并沒有這個女人身上的嚣張與壓迫感。
不過,神族又如何呢,以高辛國為嫁妝又如何呢,她依然沒有承恩懷上龍種。兩百多年了,與紫金頂上那些女人一樣,玱玹也沒有給她一男半女。千年之後,她還不是會在軒轅堯光的高光中頹落一身的華羽,貴妃似乎都能看到她最後慘淡的結局。
宣貴妃嘴角微微一勾,伸手牽住了軒轅堯光的手,不急不徐地往前而行。
“站住!”站在阿念身後的海棠厲聲喝斥道:“你是何人,見到王後居然敢不行禮!”
宣貴妃淡淡一笑,停下腳步微微福身,道:“臣妾眼拙,竟不知是王後,失禮了!”
話還沒說完,一股強大的靈力撲面而來,宣貴妃整個身子一傾,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母妃!”軒轅堯光立刻去攙他的母親,目光狠狠地瞪着阿念。
阿念走下了台階,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宣貴妃的臉,她搖了搖頭,走到貴妃面前,俯看着她道:“你,就是那個長得跟我姐姐一模一樣的貴妃呀?隻是你這張臉,真是白瞎糟蹋了我姐姐!看着真讓人膈應。”
“你,瞪着我幹嘛!”阿念扭頭看着一旁眼神恨恨的軒轅堯光,道:“你是這個國家的皇子,你母妃難道沒有教你讀聖賢之書,懂君臣的禮儀嗎?”
“臣妾隻是挂念陛下,前來探望,因不識得王後而怠慢。而光兒年幼,更不曾見過王後,王後為何要如此訓斥他。”
“真是利嘴。”阿念的目光又落到宣貴妃臉上,啧啧地說:“王後剛剛大喪,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描眉畫眼,一身華裳,你心裡,難道就沒有一絲兒敬畏哀念之心?”
“這是什麼?”她伸手從宣貴妃頭上摘下那朵鳳凰花,叽笑道:“你戴着它,你還是你,也成不了旁人。”
宣貴妃氣得差點咬碎了銀牙,卻又無可奈何,隻得沖着殿宇悲聲叫道:“陛下,陛下,臣妾與光兒終日挂念着陛下,你就讓臣妾與光兒進去見見你吧。”
“來人,”阿念叫道:“給貴妃打一盆水來!”
旋即,有宮婢用銅盆端來了清水,略帶譏笑地放到宣貴妃面前。
“立刻,将你這一臉妖娆之妝卸掉!”阿念面無表情地說道:“雖然王後大喪剛過,但你最好搞清楚自己是誰,洗臉之後,回你的紫金頂去!”
“陛下!”宣貴妃看向阿念背後的清甯殿,還有些不死心的呼喚着。
“你若不願回紫金頂,我,也不介意你一直在這裡跪着!”阿念冷笑道。
清甯殿并無半點回聲,宣貴妃頹然地低頭,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銅盆,雙手顫抖地伸着,終于落入水中,掬起一捧水洗在臉上,這一刻,她心裡笫一次有了深深的恥辱。
洗完後,她站起身,牽起軒轅堯光的手,咬牙沉聲道:“光兒,我們走!”
“站住!”海棠厲聲喝道:“你堂堂一個貴妃,離開時竟不知道與娘娘請辭?”
宣貴妃僵直地轉過身,垂着眼眸,對着阿念輕福一禮,道:“臣妾告退。”
說完迅速轉身,牽着軒轅堯光匆匆消失于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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