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似乎也沒她想的那般可怕。
秋石邑所處地勢較高,群山綿延,寺人堇不過爬了兩三裡山地便氣喘籲籲,嬛因自幼習練射禦騎術,體力自比一般女子好的多,便是如此也有些氣喘不順。嬛知曉這與體力無幹,隻是有些輕微高原反應而已。
嬛環視了一圈四周,青黛的森林延綿起伏,古樹環繞,遮天蔽日,隻有零星晛光透過繁芾的枝葉若星辰般灑在地上,許是地面鮮少有陽光直射之故,低矮草灌并不茂盛,放眼望去,裸石頗多,不太像能輕易找到罕有藥材之貌。
身旁的寺人堇臉頰泛着曛紅,時不時大口呼吸着。
嬛回身說:“走吧,回去吧,不找了。”
寺人堇應了一身,亦跟着王姬轉身欲原路返回,卻不慎被腳邊石頭絆了一下,一個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哀嚎道:“今日小人犯太歲,不該爬山否?”
嬛走過去扶起她,笑道:“不就摔了一跤,怎就犯太歲了?胡鄒!”
語音方定,嬛倏然放開握住寺人堇手臂的手,雙眼直勾勾盯着地面,慢慢蹲身下去。
方才絆倒寺人堇,被她踢開的那顆拳頭大小的石頭下,露出黑褐色的土壤,土壤上冒着一株紫紅色的小芽,高不過兩厘。
嬛用手輕輕撥開土壤,土壤松軟,不一會便露出土壤下的根莖,嬛屏住呼吸,欣喜若狂地将那截根莖拔出,回身對着寺人堇歡呼道:“堇,你看,蟲草!”
寺人堇蹲下一看,眼生得很,全然不知是甚,但王姬所說的蟲草她卻是知曉的,她曾和王姬在洛邑街肆買過蟲草。
此事還得說回六年前。
恰逢兩年一度秋觐,洛邑雖已無萬國朝觐的盛況,可仍有些蕞爾小國不敢抹天子的顔面,依舊萬裡來朝。
洛邑上下為顯天子腳下膏腴景象,洛邑百姓自發除塵灑掃,彩條飾街,以彰顯繁華。
那時王姬嬛的母後王姒已纏綿病榻許久,王姬嬛雖年幼,卻日日侍疾于榻。
柴祭那日,雒水之畔,伐鼓而祭,舞羽而翌,獻黍稷而嘗,獻酒肉而祭。人頭攢動,異常熱鬧。
王姒垂憐小女整日陪着久卧病榻的自己,恐她悶得慌,非攆她出了宮去街肆遊玩。
王姬嬛敬重母後,從不忤逆她,遂乖順的帶着易裝了的寺人堇及兩名侍衛出了宮。
少女心性本就該肆意,一遭離了宮牆的束縛,嬛行走穿梭于喧騰熱鬧的街肆巷尾間,因母後生病沉寂已久的心緒也漸漸被感染歡悅起來。
街肆上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車馬的鼎沸聲,給王姬嬛帶來了一種全新的感受。她穿梭于洛邑罕有的繁盛之間,小攤小販所售物品的多樣,另她眼花缭亂,最後讓她伫足不前的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西域小販。
小販售賣的東西不多,卻都是在洛邑從所未見過的。
王姬嬛蹲在西域小攤販跟前,拈起一條手指粗細長短幹枯根莖細細看了半晌,放到鼻尖嗅了嗅後,眼神一亮,當即拍闆要買下小販那所有的根莖。
西域小販也狠,開口便要一百圜錢。
王姬嬛回過頭,神采熠熠的望向寺人堇,寺人堇回望着王姬嬛,二人面面相觑——都沒帶錢出門。
二人不約而同望向身後侍衛,侍衛摸了摸胸膛,亦是辜地瞪大了雙眼——他們亦沒帶錢。
……
“兕角蓖……兕角蓖……做工精緻,出自王室匠人之手的兕角蓖,隻賣百錢……”王姬嬛與街頭烈日下,小聲吆喝叫賣。
相看的人很多,卻無人敢買,如此做工繁複精緻的梳蓖,一看便是出自王庭宮苑,黎庶百姓,誰也沒膽用禦制品,更何況,一梳蓖而,一百圜錢,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是?!
故而小王姬兜售半晌,人氣是有,卻出不了手。
……
“公子,此蓖乃兕角所制,打磨光滑,镌雕精細,世間罕有,公子花百錢買走,不虧!”王姬嬛賣力的兜售着從自己發間取下的梳蓖。
後來一名清隽的少年公子買走了王姬嬛的兕角蓖。
王姬嬛用兕角蓖賣得的一百圜錢,買下了西域商人手中的一小荷袋蟲草。
“王......女君用主上賜下的兕角蓖換得這兜子草根,若讓主上知曉,主上恐将不喜。”寺人堇不解王姬嬛為何要買下這些草根,一路上嘀咕着,那麼好看,世間獨一無二的兕角蓖換這麼袋子草根,寺人堇覺得很不值得。
“你知曉甚,這可不是尋常草根,乃蟲草,真菌冬蟲夏草菌,味甘性平,可補腎益肺,止血化痰。母親長期久咳虛喘,勞嗽咯血,此蟲草于母親身體大益。”幼年王姬嬛眉眼彎彎,如獲至寶的将這一荷袋緊緊護在懷中,街肆也不逛了,掉頭就往王城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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