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收回心思,才看到完澤和囊家真支着下巴,張着嘴巴,愣愣地看我出神。我故作嚴肅地咳了一下,一人嘴裡塞上一塊手把肉,斥道:“多吃肉!少發呆!”
兩人忿忿地看了我一眼,而後低頭毫不含糊地大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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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二年二月,忽必烈命司天監擇了吉日,又由帝師八思巴做了法事,才送那木罕、八剌等人離開上都,遠赴西域。
那木罕一走,我心裡立刻空落落的,平日裡他在時還不覺得,而今身邊明顯少了幾分喧鬧,少了幾分活潑的氣息,想念之餘,我隻能默默祝福他到了漠北一切順利。
諸事安定下來,我又開始跟着王恂讀書上課。那木罕不在,安童不在,真金由王恂另行教學,春坊的學生,除了我,就剩忙哥剌、不忽木、完澤、土木哈兒等人,課堂明顯乏味起來。
天氣漸暖,大地回春,我的心思也變得浮躁。讀着經史,卻心遊物外;臨着碑帖,卻筆劃頹散。王恂看在眼裡,也隻是悄悄提點我,并不說破。我好不心虛,隻好端正心思,專注學業。
到了六月,青草已沒過膝蓋,想想安童,已經五個月未見,我有些不淡定了。晚上睡覺時默念着他的名字,想想他的容貌神态,也不知再見面時他會不會變了模樣。有時又氣恨自己如此心浮氣躁,竟被一個小少年弄得煩亂不堪。阿蘭和圖雅看在眼裡,隻是笑着揶揄:“公主開竅了,也開始想念小夥子啦!”我也不否認,她們再追問,我就閉口不言。
我的躁動逃不過忽必烈的眼睛,一日晚飯後,又被他留在殿内問話。他笑着捋捋我的小辮子:“女兒長大了,也開始思量着嫁人的事兒了!”
“兒臣才十六歲,父汗就急着把我攆出去?”我揚起臉龐,攥着小拳頭委屈地抱怨道。
他見我情緒低落,也不繼續逗我,隻是揉着我的頭,把我拉到懷裡,問道:“王贊善說你上課時心思不定,想什麼呢?”
“姐姐們都嫁人了,那木罕走了,安童又不在,怪沒趣的……難道父汗最近清閑,都有心思問兒女這些微末小事了?”
忽必烈在我頭上敲了一下,歎口氣道:“哪裡是清閑隻是朝堂下,不願提及罷了!你不知,旭烈兀、别兒哥前不久相繼離世,西域、大食那邊,也不定有什麼變故,唉!”
他苦笑一聲,頗為愁悶。我聽了身體陡然一震,從他懷裡滑下來,直起身問道:“那可有新汗繼位?父汗可曾下了旨命?”
“旭烈兀的确是我的好弟弟,阿八哈也是朕的好侄子。他嗣位後,隻是權攝國政,仍等着我下達正式的授命。隻是那個忙哥帖木兒,呵呵,跟别兒哥一樣,并不把朕放在眼裡呀!”
聽了這話,我心裡忽地一沉,忽必烈的糟心事又來了:先前察合台汗王阿魯忽去世,汗妃兀魯忽乃擅立兒子木八剌沙繼位,忽必烈大為光火,才派八剌回去攪局;如今伊利汗國、欽察汗國(1)又是汗位更叠,阿八哈是拖雷系宗王,對朝廷還算忠心,可那個忙哥帖木兒明顯要脫離汗廷的控制。如此,西域那裡,至少有欽察汗國、窩闊台汗國兩國有自立傾向,忽必烈對中亞的控制,越來越弱了!
“伊利汗國(2)那裡,父汗下達任命诏書即可;至于欽察汗國,父汗可遣使質問忙哥帖木兒,何不征求大汗诏命?且看他如何答複。”
“阿魯忽一死,海都趁勢侵入河中地區,要說不花剌、撒麻爾幹等地雖沒有察合台系屬民,卻是察合台汗國的控制範圍,八剌若能繼位,必不容海都插足……隻是中亞一亂,朝廷和伊利汗國音訊難通,也罷,且試試罷。至于忙哥帖木兒,這毛小子,且讓他張狂一陣兒,河中也是他們術赤系份地,朕倒要看看他們如何動作……漠北那裡,那木罕駐守,朕心裡有底;高昌畏兀兒部,他們的忠心朕看得出來!别十八裡一帶還無須擔心。朕如今,要把眼光放向南邊了……”
南邊?我心一沉,可是南宋?我也清楚,忽必烈繼位以來,對南宋雖未大規模用武,卻是小戰不斷。前番又有宋國降将劉整獻計,建議朝廷從襄陽下手,訓練水軍。可那時朝廷的注意力大多在阿裡不哥那裡,對宋國未多用心。攻宋之戰,如今怕是要提上議程了。
我知道無法阻止這場戰争,可還是心有不甘,忍不住試探:“漠北駐軍要花費軍需,中都那裡新城也将營建,再對宋用兵,不知國庫可吃得消?南邊,不如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忽必烈冷笑了一聲,看着我的眼神突然變得森冷,盯着我片刻,抿着嘴唇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釋。
我心下也有些慌亂,胸口那裡咚咚作響,一時不敢直視他,也不知如何回話。
“窩闊台汗時期就與蠻子交過手,蒙哥汗止步釣魚城,如今算算,已有三十年!你還要朕徐徐圖之!?察蘇,你怎麼想的!?讀漢人的書昏了頭嗎!?”
我渾身一顫,倒吸了一口冷氣,忽必烈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自從他命我議事以來,無論說的有理無理,從未加以苛責。如今這樣,卻是頭一次。
穩了穩心神,我起身向他告罪,沉吟片刻,緩緩開口:“朝廷兵機重事,兒臣有所不知,還請父汗息怒。隻是大事并舉,兒臣唯恐國庫用度吃緊,并無他意。”
“這個不用你擔心!”忽必烈眉頭緊皺,怒氣消了點兒,可還是沒什麼好聲氣,“中書省那裡,有阿合馬置辦官營鐵冶,又查禁太原等地私鹽,朝廷歲入也頗能看了。蠻子國是膏腴之地,攻下了它可是萬世之功,到時還用憂心用度不足?”
他僅僅是把宋國當錢袋子?我心中不快,也隻得道:“兒臣愚鈍,還需父汗多多教導!隻是兒臣明白,當年蒙哥汗攻打川蜀,鐵血屠城,緻使宋國兵民奮起抵抗,蒙軍也大受折損,勞力傷财。父汗用兵宋國,宜少行殺戮之事,盡力保全土地百姓罷。若有活路,宋人的抵抗也會輕些。”
“你也來跟朕講那些王者之道的嗎?”忽必烈臉色又沉了下來,冷笑道。
我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橫下一條心,沉住氣道:“父汗曆來所行,不就是王者之道?父汗信奉佛教,難道不應以身踐行嗎?開疆拓土,若不能保有其民,豈不是毀了生财的根本?沒有牧人,青草也能養育羊群;沒有農人,卻隻會田野荒蕪顆粒無收。白白獲得土地,又有何用?父汗不會不明白。”
我說完話,低着頭,輕輕喘息着,手按在胸口,那裡還有些慌亂。
我知道忽必烈在盯着我看,卻不敢擡頭。他的目光落下來,仿佛一柄重劍懸在頭頂,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他沉默良久,才捉過我的肩膀,拉到身邊,語氣緩了緩:“敢跟朕據理力争,你膽子也不小!”
聽了這話,我稍稍放松,語氣也軟了些:“這些話父汗或許不愛聽。可若不說實話,豈不是辜負了父汗栽培我的苦心?兒臣甯願違忤父汗,哪怕父汗降罪呢,也不願說違心話!“撇撇嘴,用可憐的小眼神看看他,還帶着幾分埋怨。
他“哼”了一聲,攬過我,虎着臉道:“你是算準我舍不得罰你罷?”
“父汗若舍得,兒臣也無怨言。”我開始蹬鼻子上臉。
“又耍滑!你聽着!從今天起,别再跟着王恂讀四書了。朕給你另找先生,你給我好好用心!”
“父汗?”我驚聲開口。
轉變
我懸着一顆心,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阿蘭候在殿門口等我,見我過來,忙趨步上前,把我扶進去。我也顧不得換去外套,看到内室氈榻,就歪了上去,全身緊繃繃的肌肉慢慢松弛下來。
阿蘭端來一杯熱牛奶,放在床頭小案上,瞥見燭火下我的臉,不由得叫出聲來:“我的小主子,臉怎麼這麼白?可是又不舒服?”一邊說着,一邊近身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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