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不曾見過他的娘親,卻總算見到了忠叔和忠嬸兒,也總算幫上了這對孤苦而又良善的夫婦。
這一世,他們再也不用去野地裡拾荒了。
真好。
而他徐五郎,亦終究不再是前世那個空負仇恨、百無一用的纨绔子弟。
他有了能力,能夠将那些珍視他、他亦珍視的人,護在羽翼之下。
徐玠的唇角再度漾出笑來。
重生最大的好處,便是能夠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隻是他的仇家太多,也太強大,一時是報不完的,而他的恩人,就在眼前。
上輩子沒報答完這恩情,這輩子還能接着報。
從今往後,忠叔忠嬸就是他徐玠的再生父母,他要拿他們當親爹娘一樣供養着,給他們養老送終。
“東家,快進屋吧,外頭冷。”忠叔的聲音喚回了徐玠的思緒。
他笑着與忠叔進了屋,忠嬸兒已然燒好了炭盆,又擺滿了一桌子的茶點,拉着徐玠說了半天話兒,便歡歡喜喜去廚下做飯去了。
不一時,飯菜的香氣便飄滿了這所安靜的小院兒,仿似連漫天細雪被熏作人間煙火。
吃了頓舒心的家常飯,又與忠叔商量了幾句鋪面之事,徐玠方騎着騾子離開。
他并不曾直接回王府,而是中途繞道金鸾巷,在巷口盤桓少時,被兩個兇神惡煞的金執衛盯着瞧了半天。
金鸾巷中,隻住了一戶人家,便是湯家。
雖然是東州四大商行之一,但湯正德卻是正宗的玉京人,因舊年其高祖是于東州販貨起的家,這才與雷、賀、倪并稱東州四姓。
而其實,這四姓的生意遍布大齊各地,乃大齊商界泰山北鬥一般的人物,又豈止限于東州一地?
無非是東州一帶多出行商,且當地稅收亦多以商戶為主,雷、賀兩家又祖居于彼,這才叫響了名号。
徐玠攏住騾缰,盯着巷弄深處出神。
巷弄曲折且蜿蜒,湯家祖輩便居住于此,幾十年來子孫繁衍,族人衆多,雖不及那些百年士族,卻也頗具規模。
按理說,這住處是逾制了的,若高宗在位,就憑湯家這宅子,湯正德就得去邊關喝西北風去。
不過,自先帝時起,大齊國庫便始終不大充盈,先帝想了許多生錢的法子,其中有一項“擴地皮稅”,便是專為這些有錢商戶定下的,隻要他們以高價買下地皮,再按年足額交稅,他們就可以把院子往大裡蓋。
當然,太大還是不行的,且不可蓋樓,兩層的都不行。
僅此一條,先帝便收上來好些稅銀,充實了國庫,而如湯家這般的巨賈亦可居廣廈、被華服,大家各得其所,也算兩全齊美。
往巷子裡探了探腦袋,那兩個金執衛便走了過來了,其中一個橫眉立目,長刀幾乎出鞘,徐玠終是心滿意足,駕起青騾,揚長而去。
“這誰啊?”扶刀的金執衛盯着他的背影,眉間猶帶兇厲之色,一開口,便似噴出一股子血腥氣,瞧來極為駭人。
另一個倒不似他這樣着緊,隻将左邊那道斷眉一挑,好笑地道:“你倒來問我?我知道他是什麼阿貓阿狗?不過麼……”
他彈了彈刀鞘,打了個響亮的口溜子:“看那身兒打扮,非富即貴。”
“要不要向上頭報一聲?”兇厲校尉朝手心吐了口唾沫,語氣中亦帶着股子狠勁兒。
湯正德犯的事兒可不小,備不齊方才這少年就有問題。
斷眉校尉“哈”地一笑,向他肩膀拍了幾拍,語重心長地道:
“兄弟,看在你是才從遼北調來的,哥哥我提醒你一聲,這京城裡最多的便是這種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二世祖,咱京裡有句土話,‘甯看狗打架,不惹二王八’。這些二王八瘋起來可是要人命的,咱可惹不起。”
說着,手指頭朝後一捅,吊兒郎當地道:“除非他們也和裡頭這位一樣,犯了大事。若不然,别說咱金執衛了,内衛怎麼着?也得讓他們三分。”
這話雖有些誇張,卻也并非毫無道理。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最底層的兵卒,若當真招惹了這些勳貴士族子弟,吃虧的還是他們。
聽得此言,兇厲校尉便不吱聲了,斷眉校尉轉了轉眼珠,湊過去搭着他的肩膀道:“兄弟,跟你商量個事兒哈,橫豎此處也閑着,咱們不如輪流值守?”
他往巷深處歪了歪嘴,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裡頭早就這麼幹了,就咱們這些守在外頭的還傻傻地兩人一班兒呢,要依哥哥說,你先回去歇着,半個時辰後再來換我不遲。”
說起來,他們确實已經在巷口守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上頭是如何想的,既不下令抄家,亦未讓他們撤走,隻命圍住湯家,不許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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