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監視外邊的動向,有什麼變故及時向我報告。”諾林斯屏退了信使,繼續和兒子的對弈,仿佛白灣大地上将要發生的血與火的洗禮與他無關。他可以說是一個情種,但在這之前,他首先是一片土地的主人。☆、無望的忠誠時間已近深夜,雪獅堡卻燈火通明,無冬城街道上與城外的哨崗數量比平常多了一倍。宵禁令下,首府居民們雖熄了家中的火燭,可外頭劍拔弩張的情勢也叫人難以入眠。他們蜷在或厚實或單薄的被褥裡,豎起耳朵聽着屋外的動靜。先遣的信使附到兩夜沒睡的卡爾蘭耳邊,飛快地向他報告情況。卡爾蘭随即起身,帶着身旁同樣嚴陣以待的部下們走出議事廳,踏着兩旁士兵行禮時鞋跟相撞的金屬聲,快步走向雪獅堡的外圍大門。他們站在雪獅堡門口,遠遠聽見沉重的南城門打開的聲音。随即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在場等候的都是久經沙場的白灣人,他們能輕易聽出制造了這些聲音的除了行動起來輕快有力的戰馬,還有一駕滿載了人或物的馬車。車輪被馬匹拽着軋過石闆街道,木制與金屬部件間擠壓與摩擦的聲響使乘者和觀者都有些惴惴不安。外觀樸實無華的馬車連同護送的騎兵小隊在雪獅堡前停下。車夫作普通農民打扮,卻在停下車後動作敏捷地跳下座位,在卡爾蘭面前行了白灣軍的觐見禮。卡爾蘭飛快地揚了下手,他便退到一旁,早就等在後頭的城堡仆人馬上給他遞來水和面包。卡爾蘭快步向前,伸手拉開馬車的門簾。門簾後的一家五口穿着平民服飾,皮膚卻是精心保養過的白皙光滑,隻是因驚惶和連日奔波顯得憔悴落魄。一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神情卻透着幾分軟弱的中年男人坐在前邊,下意識地把妻兒護在身後:他的妻子神情緊張、臉色煞白,幾縷淩亂的金發散在深棕色頭巾外,她正用細瘦的手臂把三個孩子緊緊摟在懷裡。那三個孩子年紀尚小,都是蓬松的金色卷發和迷茫的稚嫩臉龐,。在那一瞬間,卡爾蘭感覺自己像被抽去了全部力氣,臉色發白,通身發冷,他幾乎能從腦中聽見血流奔湧的聲音,鋪上皮毛坐墊後溫暖結實的座椅隻能勉強托住仿佛沒有知覺、僵硬無力的軀殼。卡爾蘭雙眉緊鎖,沒有血色的嘴唇翕動着,聲音顫抖:“您應該明白,他們絕不會就此收手。我希望您不要為這個決定感到後悔,皇帝陛下。”他定定地看着皇帝的眼睛,仿佛要看進他内心深處早已傾塌的宮殿。後者被他的眼神一驚,竟感到毛骨悚然,險些忘了卡爾蘭雖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在這之前首先是他忠實的臣民。幾天後,當反皇室聯盟軍前沿營地早起巡邏的士兵看見對面城樓上緩慢升起的白旗,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白灣領幾個世紀來塵埃落定白灣軍和反皇室聯盟軍的代表走出各自營地,在臨時停火的陣地上展開了拉鋸戰般的協商。談判的地點最終被定在保持中立的巨湖領,諾林斯得到消息後也欣然應允。于是,白灣領領主的馬車臨時換上了象征帝國的金色鸢尾旗幟,由騎兵護送着向南穿過邊境線進入了巨湖領。皇帝與他的妻兒們終于在衆人面前換回了符合皇室身份的裝束——如莫拉所言,這樣強裝光鮮的日子怕是“過一天少一天”了。卡爾蘭也帶來了他的心腹大臣,以及長大了不少的薩維。他們全副武裝、騎着戰馬,走在隊伍前列,冷着臉扛下道路兩側聯盟軍士兵嘲諷或鄙夷的眼神。諾林斯想這真是一語成谶:卡爾蘭說自己并不想來到這裡,可命運總是推着他做自己不願做或不應做的種種。面對卡爾蘭眼裡黯淡了的光,諾林斯幾乎有些愧疚;但面對雙方代表,他總是保持着外人看得出虛僞的刻意微笑,時刻不忘把巨湖領從戰争中摘出去。這令對此感到不滿的人想痛罵他,卻總是找不到一個發洩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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