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毒的時候起,他便知道這一日不會太遠,好在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太子監國,早就可以獨當一面。
這幾年陪着婉兒,過得也算是逍遙自在。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無法陪婉兒到老了。
蕭昭元讓太醫退下,隻留着崔清婉在一旁。
崔清婉道:“皇上可還有什麼不舒服,臣妾就在這裡陪着您。”
蕭昭元伸手握了她的手,崔清婉隻覺得他手指帶着刻骨的涼意。
忍不住道:“從前都是皇上更暖和些,如今輪到臣妾替皇上暖暖手了。”
“要不要臣妾再多加一盆炭火?”
蕭昭元微微搖頭:“不必了,朕從今年秋日起,便覺得身上寒涼。”
“朕的身體自己心裡有數,隻怕已經是時日無多。”
崔清婉眉心微蹙,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眼眶已然是紅了。
她是不愛流淚的人,入宮這麼多年,不管是遇到什麼樣的困境,蕭昭元是極少看到她的眼淚的。
蕭昭元輕聲道:“婉兒不必難過,朕若是走了,你也要像如今這般。”
“每日裡看看話本子,賞花喝茶,春夏也不必悶在宮裡,也可去行宮裡住住......不要過于傷懷。”
崔清婉垂首,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皇上不許說喪氣的話,這些事情,臣妾還是想皇上陪着。”
蕭昭元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默然片刻。
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婉兒,你愛過朕嗎?”
崔清婉并不答話,蕭昭元繼續道:“朕已是彌留之際,亦不會責罰于你,隻是想聽一句真話。”
崔清婉心下難過卻也平靜:“臣妾愛皇上給臣妾的日子。”
“所以你不曾愛過朕?”蕭昭元問道。
崔清婉道:“皇上您想聽實話,臣妾不瞞着您。”
“您是天下人的君主,并不屬于臣妾一人,臣妾又怎麼敢愛您呢?”
蕭昭元看着崔清婉的臉龐和淡淡笑容,隻覺得心如刀絞。
卻又不忍心苛責她什麼,她隻身一人入宮,一來便看見自己寵愛着别人。
接下來又是不斷的責難陷害和鬥争,早已把心重重包裹起來,豈是還能輕易打動的?
蕭昭元柔聲道:“這不怪婉兒,若有來生,朕便隻做個閑王,不用在遇到這麼多的女子。”
“隻要和婉兒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好。”說到最後,聲音已是越來越低。
崔清婉伸手,輕輕撫了撫蕭昭元的鬓發:“蕭郎,若來生真能如此,我便不止是愛吃喝玩樂,我也會嘗試着去愛你。”
蕭昭元聽了這話,溫柔的雙眼盛滿笑意:“能得婉兒這一句話,朕便無憾了。”
窗外的大雪紛紛揚揚,他慢慢地沒了聲息。
皇帝駕崩,太子即位,太子妃程氏冊封為皇後,尊皇貴妃為皇太後。
皇太後的身份本該去住慈甯宮,崔清婉卻并未搬走,宸明宮已經住了好些年,已經習慣了此處的景緻。
隻是昔人已不在,舊事皆成空。
倒是院裡的木芙蓉和窗外的海棠花,年年盛景,正可寬慰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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