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勝煙柳滿皇都的時候,賈母收到了女兒賈敏的來信,言說已順利産下一女,母女均安,讓賈母萬勿惦念,且林姑老爺很喜歡這個孩子,已經給起了乳名叫作黛玉,十分疼愛。
又言養兒方知父母恩,如今生了玉兒,才理解母親當年的總總遠慮近憂,日夜牽挂愛護之心,自己竟今日方解得其中滋味,實在是不孝之極,隻望老母能善自保養身體,含饴弄孫,頤養天年雲雲。又謝兩位嫂嫂對賈母的周全體貼,老母方能萬事遂心、安康喜樂等等。
賈母聽了高興一陣又傷心一陣,哭哭笑笑的好一會子才被衆人勸住了。
賈母歎道:“若這一胎是個小子就更稱心了,可惜是個丫頭。”
“老太太說得哪裡話,我們元兒和迎兒可要不高興了,女兒家多好呀,那可是貼心的小棉襖呢。”陳夫人笑道,“咱們姑太太的品貌,诶呦呦,媳婦都要想不出來小玉兒長大了會有多麼的清雅俊秀,恐怕得是仙女兒托生的吧。等姑太太的身子養好了,再給老太太生個小外孫,也定是個小仙童兒。”
“哎”賈母苦笑道:“敏兒從小就單弱,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老太太寬心,帶信兒回來的奴才老太太都仔細問過了,姑太太的身子應該沒有大礙,回頭咱們再尋些好方子、好藥材的,保管就都好了,今兒這樣的喜事,老太太就高興些吧。”
說着又對王夫人感歎道:“這日子過得真快,小姑當年在閨中時的情景還像昨天似的,一轉眼都有了孩子。”
“是呀。”王夫人也感歎道:“當年,我嫁過來才知道世上還有小姑那樣的人物,一舉一動就像畫上畫的一樣。”
“诶呦,再過幾年呀,琏兒都快娶親了呢。”陳夫人繼續感歎。
“嫂子這是想喝媳婦茶了?”王夫人笑着揶揄道。
“你不想喝?”陳夫人故意橫了王夫人一眼道,“等珠兒這次中了舉呀,我看咱們府裡的門檻都要被人踩爛了,恐怕弟妹到時候呀,眼睛都要挑花了。”衆人聽了都笑起來。
賈母被這樣三岔兩岔的,也忘了剛才的憂心,高高興興看着丫頭們分揀地上賈敏讓人帶過來的東西。
有送給賈母的一幅黑漆螺钿水墨淡彩的小炕屏;有送兩位哥哥的碧螺新茶;有送給兩位嫂嫂的蘇州時新花色的錦緞絲綢;有送給幾個侄兒侄女的擺件玩器以及各種姑蘇的風物土産,還有一包東西是特别送給賈珠的,賈敏在信中也有言那是如海平日的一些讀書心得和筆記,還有如海特為賈珠所寫的一些重要篇目的分析與一些犯忌規避的提點。
王夫人忙命人收好那包書冊,心中十分感念。
偏有趙姨娘扶着丫頭湊了過來,伸着脖子看那些擺在地上的東西。
王夫人見了便道:“你怎麼來了,你現下行動不便,不是讓你不用過來嗎,隻管安心養胎,再有些日子就要生了,還不小心些。”
“奴家聽說姑太太得了個女兒,特來給老太太道喜的,身子再笨重也得趕過來呀,诶呦,瞧咱們姑太太多孝順呐,送來這麼多好東西。”
賈母也不睬她,隻王夫人着人搬了個繡墩讓她坐在一邊。
趙姨娘看着那些東西,心中卻在不停的鄙夷,再金貴又怎樣,還不是就生了個賠錢貨,真是白瞎了那麼多好東西,哪比得上自己,錢婆子她們都說看她的肚子一準是個小子。
想着就不由得意起來,拿手一個勁兒的摸着肚子,他的大兒子呦,來得可真及時,看,自從她有了孕,成了真正的姨娘,那幾個嚼舌根子的死丫頭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好些個媳婦婆子也使勁的巴結自己。
等她把兒子生出來,肯定比那個寶玉好看,看他們把寶玉誇的,好像多稀罕似的,不就是個尿炕的奶娃娃嗎,誰不能生呀。
诶呦呦,那卷子描金繡鳳的料子可真好看呐,這要是穿到自己身上,啧啧,想着就悄悄瞄了一眼王夫人,太太那年紀,哪裡襯得起這樣的花色。
許是看得太專注,本來肚子就大,那繡墩又小巧了點,衆人就聽咕咚一聲,尋聲看去,卻見趙姨娘轱辘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喚。
幾個丫頭忙去拽她,那趙姨娘卻叫得更加大聲了,陳夫人見她身下有些液體流了出來,知道是羊水破了。忙喊丫頭道:“快去把那藤屜子的春凳擡來,趕緊把趙姨奶奶擡回去,這是要生了。”
一時幾個媳婦婆子進來,七手八腳将趙姨娘擡出去了,王夫人也忙告罪一聲,帶着人忙忙的跟着去了。
賈母本來愉悅的心情一下子就沒了,陳夫人見了,忙給元春使了個眼色,元春就忙上來,拿着那些姑蘇的風物土産等一樣一樣的去問賈母。賈母也知元春的意思,便也露了笑臉,摟了元春,祖孫兩個将那些東西挨樣的翻看、談論。
陳夫人則命人擡了水擦地,又帶着人将一應東西歸攏了,方退出去不提。
這邊廂趙姨娘殺豬似的叫着,王夫人還以為不好生要拖很長時間,沒想到剛命人告訴廚下留着火,興許半夜要用。就聽見屋子裡傳來嬰兒的哭聲,然後就是趙姨娘的哭叫聲:“怎麼可能是丫頭,我懷的明明是個小子,是不是你們這幾個賊婆子把我的兒子掉包了。”
王夫人聽了便隻當沒聽見,見一個嬷嬷抱了孩子出來,也懶得細瞧,隻命人看賞,便轉身帶着人走了。
裡邊趙姨娘猶自哭叫,又說兩個收生嬷嬷受了人指使,夾七夾八的夾纏不清。
周瑞家的本就落在後面,聽得這些實在聽不下去,看着王夫人沒有留意便悄悄折轉回來,進去門裡,那趙姨娘還在哭着,新生的孩子放在一邊,她也不理,地上兩個媳婦子還在那收拾東西。
“我說趙姨奶奶,你少在那胡說八道,誰稀得掉包你的孩子。”周瑞家的冷笑道,“我們太太有兒有女,大少爺馬上就金榜題名了,稀得理你?我看你是痰迷了心,豬油蒙了竅,想生兒子想瘋了吧。”
趙姨娘見是周瑞家的進來,早吓得縮了脖子,鑽進被裡不敢吱聲。周瑞家的不屑的哼了一聲,也不好再說什麼,便轉身摔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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