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振國用力搖頭,“不疼,一點都不疼!”
其實是疼的,疼得他恨不得馬上死去!
他看着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在那一片雪山裡,鮮血幾乎将整座山都給染紅了。
從頭頂落下的炸彈,不停轟炸着每一個角落。
有戰友好不容易才從屍體底下爬出,卻在下一瞬屍骨無存。
他匍匐在雪地的縫隙裡,一步步地往前爬。右腿已經負傷,骨頭翻出來,他忍着疼痛,不敢停下。
可墜落的燃燒彈,将每一條縫隙都給燒盡,他沒來得及完成指導員的任務,就已經化成一具枯骨。
想想真是不甘心啊!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可以送那群洋鬼子去見耶稣了!
不過後來聽說,戰争還是勝利了。
家鄉的親人們安居樂業,後來的日子越過越好,再也不用擔心戰火的侵擾。
他想他其實也沒有太大的遺憾了,父母有弟弟,又是能吃苦的,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唯一放不下,就是那個說好了要等他回來的傻丫頭。
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乖乖聽話,好好過日子。
如果因自己的死,而讓她感到痛苦,九泉之下,他永不安甯!
好在,他失言了,她卻遵守了約定,活到老才來見他。
趙淑芬嗔怪地擰了擰他的胳膊,“胡說!肯定是疼的,你又撒謊騙我!”
嚴振國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想到你,就不疼了!”
他不舍地攥着趙淑芬的手,“後來你過得怎麼樣?和我說說!”
趙淑芬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如七十一年前家鄉河邊吹來的風。
“真的過得很好。那一年你沒回來,我就猜到,你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不過,我又擔心是你忘記了回家的路,所以也沒搬家,就在那兒等着你。
我們老家後來建起了很多很多高樓,比以前山裡最高的樹還高。我再也沒餓過肚子,還讀書認字了,自己做了點小買賣,攢了點家底。
倒是有幾個男人看我有錢,想跟我好。哼,這些男的,當我不知道他們那點小心思,我才不稀罕他們。我啊,和你約好了的,這輩子我就稀罕你一個!”
嚴振國心疼,“他們怎麼這樣?你這麼好,差點就要被他們給欺負了!”
“我才不會!你忘啦,我們村裡的都說我是潑辣椒,誰敢欺負我,我能把他追出二裡地!”
趙淑芬有點得意洋洋,驕傲地擡起下巴。
嚴振國手掌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嗯,我家淑芬最厲害了!”
趙淑芬猶如一個被戳破的氣球,撅着嘴巴,委屈巴巴地吸鼻子,“你怎麼不陪着我?”
整整七十一年,期間有過多少難熬的時候。
下雨了她的攤子被大風吹倒,她蹲在大雨裡嚎啕大哭。
鄰居們看她孤身一人,想要強占她的家當,她舉着菜刀差點跟人拼命。
生意失敗她失去所有,站在十字路口,絕望得恨不得沖出去被車撞死。
那些時候,她總是在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他要是在,她一定不會過得那麼那麼艱辛痛苦。
像是漫長的一生都泡在了黃蓮裡啊,每一口嘗到的,都是鑽心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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